几日风尘仆仆,卓劭仪一行终于回到洛州城义侯府。
府内总管亲迎出门,“小姐,您可回来了,老爷可天天惦记着。”
“文叔,爹现在在哪?我有好东西送他。”她显得迫不及待。
“老爷正和林将军在书房商议要事。”
劭仪道:“我去找他!”
书房内,卓启与林铁正围着一张羊皮地图侃侃而谈,“如今大誉正统已经名存实亡,夏侯家只剩夏侯元承一脉,在领土支离破碎,各大小势力一片混战的北方分身乏术,早已不足为惧,中原和西南一带由四大诸侯控制已近百年,局势相对稳定,大哥何不考虑称帝?”
只见卓启摇了摇头:“时机未到,当年因为朝庭执意削藩,四大诸侯才联合起来,如今正如你说,大誉已名存实亡,这稳定的西南方局势恐怕也早已流于表面,暗地里各怀的什么心思谁也不好说,不说仁侯与忠侯,就论勇侯刘复成,我看他早有吞了三侯的野心,只要夏侯家尚有血脉相存他们都不敢称帝,便是怕被贯上乱臣贼子的头衔,白白给了别人讨伐的借口。”
“那我们要等到何时?”
“各诸侯国都在暗中招兵买马,扩张领地,这稳定的局势迟早是要崩塌的,我们现在趁北方混乱,以收复国土为名渐渐蚕食,扩充领地,养民富民,富强军资,正是目前最好的一步棋,益州为首,接着便是徽州!”
“爹,铁叔。”
“是劭仪回来了啊!一路奔波,可辛苦啊?”
“不辛苦,爹。”
卓启宠溺地摸了摸劭仪的头,他这个十六岁的女儿,真是聪敏能干,小小年纪已为他分担不少。他转而对林铁说:“这一路可多亏了耀震贴身保护劭仪,令我安心不少啊。”
林铁笑着说:“这是他应该做的。”
说话间林耀震已来到了门口,卓启喜形于色,“耀震啊,快进来。说说,这一路劭仪可给你添麻烦了?”边说边拍着他的肩膀。
“没有。”他望了劭仪一眼,淡淡地说。
林铁看了眼儿子,对卓启道:“大哥,我和耀震就先回去了,你们两父女好好叙叙。”说完便推着林耀震往外走。
“好,好,耀震也得回去歇歇。”卓启目送他们离开。
林耀震走出书房又回头看了一眼低头站在那里的劭仪,林铁瞧见儿子这副痴样,不免气由心生,“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再看也不是你的!”
“爹,我知道。”
林铁听到儿子心灰意冷的声音,心一软,也不忍再说,“走,走,咱两父子也好好叙叙。”
书房内,“爹,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劭仪的声音压抑着激动,她缓缓展开‘江山雄鹰图’。
卓启果然眼光一亮,“这,这是宋琤的画作?”
“爹果然好眼光,瞧这年月分明是他隐世之后所作,或许有能找到他的线索。”
“哈哈,我女儿果然能干。”
卓启大悦之余默念了两遍这右下角的墨字,顿时大悟,他笑着对劭仪说:“看来就算找到也是枉然啊!”
卓劭仪不解,“这是为何?”
卓启指着诗作说道:“宋琤自比怀佐世之志之雄鹰,如今的归隐只是敛翼待时,一旦遇龙颜之主,便随风云而动。可见他并非真正的归隐,只是在等待。既然我等都不是他要等的人,以宋琤的性格,即使找到不也是枉然吗?”
卓劭仪听卓启这么一说心下也颇为失望,但心念一动她又说道:“既然如此,这画作就由劭仪留着吧,我既有缘得之,说不定哪日便给我找到了宋琤,到时劭仪就学汉中王三顾茅芦把他给爹请了来!”
“哈哈哈,好!好!”卓启大为高兴。
卓劭仪话虽这么说,但心里明白,爹说得没错,这画作如今真只能当是画作欣赏了。
“爹,关于益州……”
“侯爷,有要事禀报。”劭仪话末说完便被打断,似是军中奏报。
她识趣地道:“益州的事女儿改日再与爹商议,今日先退下了。”
“好,去吧。”
劭仪前脚刚出门,卓启又唤道:“劭仪啊,……你和耀震……”
她知道卓启又该说这事,忙抢着回:“爹,我会处理好的。”说完扬长而去。
卓启摇了摇头,这次特地让耀震陪同前往益州,想着能否让两人解开了心结,看来仍是毫无进展。
卓劭仪回到屋里便见香雪正摆弄那瓶白玉兰:“小姐,你说这人怎么知道你喜爱这花,这钦慕者还挺有心的。”
卓劭仪瞧她那喜滋滋的模样,打趣道:“你又知道是钦慕我,许是给你的,上头又没指名道姓。”
香雪微嗔道:“小姐,你是在寻我开心呢!”
劭仪笑着道:“算来你今年也十五了,该找个好婆家把你给嫁了。”
香雪脸一红,气呼呼地说:“小姐自个儿还没嫁呢,我也不嫁,不理你了!”说完一跺脚跑出屋了。
劭仪失笑,这丫头,一逗她便这样。嫁人?身为卓家唯一的女儿,她的婚事可从来不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她轻抚玉兰,思绪渐渐陷入了旧日回忆中。
曾几何时,她也有过整日追在林耀震身后喊“耀震哥哥”的天真岁月,早年林家还未迁至现居的将军府,而是住在侯府内,林耀震比她年长五岁,与哥哥卓劭正同岁,他们的母亲在她出生后不久便病重离世了,林耀震的母亲是个温婉贤雅的女子,她便将这被她唤作“雪姨”的女子当成了母亲的替代,也自然地将林耀震当成哥哥,而林耀震对她的宠溺比之自家兄长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喜欢牵着她的手携她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游玩,会想尽办法送她想要的东西,会给她擦眼泪,替她擤鼻涕,所以她甚是喜欢他,非常非常之喜欢,她以为这般亲如兄妹的日子会永久持续,直到有一****与父亲在林家的院落外听到了林铁父子的一席话。
当时林耀震已十五岁,林铁似是玩笑又似是打探地对他说:“耀震啊,你也十五了,男子应是早日成家方可立业,虽说你现在成家为时尚早了些,倒是可以先订个亲。我瞧着上次见过的谢家小姐挺……”
“我才不要什么谢家小姐!”林耀震气急败坏地打断,接着脸越憋越红,好一阵子才羞涩难当,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将来……要娶劭仪。”
林铁愣在当场,若有所思,尔后自言自语如梦呓:“原来你喜欢劭仪啊……”脸上一片忧色。
此时站在院外的卓启也是颇为震惊。
回去的路上,他瞧着沉默一旁的十岁女孩,问道:“劭仪,你将来想嫁给耀震哥哥吗?”
卓劭仪似是认真思忖了片刻,随之摇了摇小脑袋,用稚气的声音郑重其事地说:“我将来要嫁给能助爹爹一统江山的大英雄!”
卓启一愣,为女儿小小年岁的懂事颇觉感慨,同时也心疼她此时便开始让自己背负身为卓家女儿的责任,心头一软,说道:“劭仪只要嫁给自己心仪的男子便好。”
卓劭仪扭过脑袋望着卓启,“什么是心仪的男子?”
卓启笑起:“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后来她坐在雪姨的病塌前问:“雪姨,心仪的人是什么样的?”
雪姨抚着她的头,音色温柔,“心仪之人啊……能令你日日思之,夜夜念之,时时惦之,世世记之,能令你为之喜,为之忧,为之狂,为之痛。”
劭仪很是吃惊:“那心仪之人岂不是很可怕?”
雪姨朝她宠溺地笑,“那耀震哥哥可怕吗?”
她忙摇头,“才不可怕,我喜欢耀震哥哥!”
雪姨轻轻地笑,眼中闪着不可捉摸的情愫,柔声缓语,“劭仪啊,如果将来……耀震哥哥怎样都无法变成劭仪认为的可怕的人,那就让他死心吧……长痛不如短痛,答应我……别让他太痛苦了。”
劭仪只是点头却完全不明白雪姨说的究竟是何意思。半个月后雪姨便去世了,那段话成了对她最后的嘱托,她一直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