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岸边升起了一堆火,两人围坐在旁,此情此景,李玦又不免触景堪伤,女子见他生完火就这么呆坐着不发一言,便先找了话题道:“我叫宋梓宁,你叫什么?”
“李玦。”他淡淡道,边说边开始用树枝拨动火堆,引得火星噼叭蹿响。
宋梓宁歪了歪头,边拧了拧那裙摆,又低扬着它对着火堆烤,一边说道:“李玦?这名字挺好听,方才多谢相救。”
李玦道:“说来是我不慎,才致你溺水,姑娘大可不必言谢。”
宋梓宁笑了笑,心想这人倒是温文有礼,不免生了些好感,她问道:“你住益州城里吗?”
李玦点了点头,宋梓宁心头一喜,岂不正好向他打听打听,她开口道:“我从很远的地方来,途经益州,本欲顺道探个亲,可……”
宋梓宁还在说,李玦本也正在聆听,直到他余光突然瞥见一条赤黑相间的小蛇正吞吐着信子,朝宋梓宁右后侧蜿蜒逼近,而宋梓宁却丝毫未觉。
李玦转头死盯着那条蛇,摒息急思,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将手中犹带火星的树枝给扔了过去,蛇一溜儿,就钻进了旁边的草丛,李玦顿时松了口气。可惜下一秒他又将吐出的气重新吸了回去。
只因宋梓宁刚刚才烤干了些的外衫裙摆已被树枝上的火星给点燃,虽仍有潮湿,不至于着火,但却燃出了一个大洞。
宋梓宁左边余光看见李玦将手中之物向她身后扔去,待她诧异之间再扭头去瞧时,就只发现自己浅绿飘飘的裙摆之上赫然一个边缘焦黑的空洞。
她呀!地一声蹦了起来,再拎起裙摆一看,又急又惋惜地直跺双脚,怒视李玦,气恨道:“你做什么呀?!为何烧我裙子?!你是故意的吗?!”
李玦也被方才这突来的一切给唬傻了,这才恍然惊醒,忙解释:“不是的,方才有条赤练蛇在你后面。”
“赤练蛇?”闻言她一脸狐疑,“真的?我怎么没看见?”
李玦叹了口气道:“等你看见恐怕已经没命了。”
宋梓宁将信将疑,不过怒气已是消了大半,只是,她瘪着嘴看着自己露在外头的衬裤,这可如何是好,侧头瞧了眼李玦,李玦显然是深知非礼勿视,此时正尬尴地望着别处。
宋梓宁扯了扯完好处的裙摆,稍稍遮了遮,说道:“李玦,能帮我个忙吗?”
李玦找来几根长树枝搭了个架,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悬于上头,为宋梓宁搭了个屏帐,自己背对着屏帐而立。
宋梓宁正在另一侧换衣,她暗暗庆幸,好在有替换衣物,还不至于太狼狈,算来今日可真倒霉,先遇水深再遇火热,这李玦……说实话,她已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克星还是恩人了,她只想待会儿快快与他道个别,各走各的。
这时天色微变,不知从哪刮来一阵阴风,两人均未在意,只有火堆上的火焰趁机乱舞了一瞬。
随及两人便听到什么散落的声音,李玦回首间方知大事不妙……
宋梓宁只着了件里衣,闻声一转头,身后哪还有什么隔挡之物,只有李玦站在那儿愣愣地看着她!
一股羞怒之气噌然爆发,她大吼道:“你就是故意的!——你这个登——徒——子——!”她的噪门之大,惊得林中一阵鸟雀纷飞。
她边吼边捡起了地上李玦的外衫狠狠往他身上砸,李玦也是大惊,他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会和“登徒子”这三个字扯上关系,一急之下,也忘了要解释,更觉不该再多看宋梓宁哪怕一眼,只是无措地捡起衣衫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宋梓宁仍是气极,她穿好衣服坐在火堆旁,心里笃定李玦三次都是故意耍她的,之前对他的一丝好印象早已是烟消云散,她心里恨恨道:你个登徒子,别再让我见到,见一次打一次!
李玦穿着那半湿不干,沾满泥尘的衣衫,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回到书院引得徐朔一阵大笑,“李大哥,你这是掉泥坑里了吧?”
李玦也是郁闷至极,今日可真是愁上加愁!
宋梓宁这番来益州城是顺道拜访自家父亲的一位师兄,只是那装着他住址连同银子的布囊,在她洗手时不小心掉进了水潭,这捞也没捞着,还被石头给砸了,如今她身无分文还得在大街上不断问路。
不过还好,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她在晚饭之前给找着了,她抬头插腰站在门口,满意地望着“善水书院”这四个大字,晚饭算是有着落了!
家丁领着宋梓宁找到孔裕处,“孔伯伯!”
孔裕见到宋梓宁时愣了一刻,旋即神色激动道:“梓宁?!你是梓宁?”
宋梓宁点头笑道:“孔伯伯真是好眼力,十多年不见,一下就认出梓宁来了。”
孔裕道:“此言差矣,我可只有你这么个侄女,除了你还有谁会叫我伯伯。”
宋梓宁哈哈一笑。
孔裕看了眼她额上的青紫,问:“你这额上的伤是……?”
宋梓宁轻轻摸了摸,道:“不小心撞的,不碍事。”
孔裕将她往后院厢房带,一路上问及最多的莫过于他那十多年未见的师弟,“你爹他可好?”
“他呀,好得很,最近正琢磨花花草草呢,种了好些个……”两人聊地欢畅,宋梓宁的开朗亲近令孔裕越发喜欢这个侄女。
孔裕将宋梓宁领至先前劭仪所住的厢房,宋梓宁在屋内踱了一圈,只觉这屋子的陈设十分雅致。
孔裕笑着道:“在益州期间你就在这里好好住着,有什么需要就对伯伯说。”
“恩!谢谢伯伯。”宋梓宁乖巧点头,她走到窗前推开木窗,恰好瞧见遥对的那屋亮起了灯火,原本暮色沉沉的院子因这一簇暖色顿时有了人气,添了温暖,她突然对那灯火掩映中的人有了些许好奇和幻想的期待。
她指着那暖黄的灯火问孔裕:“那儿住的是谁?”
孔裕看了眼,笑着回道:“是书院负责打理书库的年轻人,说来,年纪倒是与你相仿……”
他的脑海突然闪过一道灵光,随即听他开口道:“不如我这就带你去认识一下,早点熟悉起来交个朋友。”
“恩!好!”宋梓宁从小随爹住在少有人迹的地方,自然没有机会交到朋友,此时难免高兴,她快速放好并不算多的随身行李就跟在孔裕身后往李玦这厢来。
宋梓宁边走边微微调整着自己的笑容,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温和可人。
经过李玦屋子的窗边,孔裕回头瞧见宋梓宁微有紧张的模样,他笑着轻声关切道:“别紧张,他是个非常易相处的……”'人'字还未脱口,只听啪!得一声响,李玦突然从里头推开了窗子……
话说,那窗扉就这么一击即中,拍在了宋梓宁额头的青肿之上,就像蚊虫拍,拍中了蚊虫,要命的精准!
孔裕半张着嘴一时不知发生何事,只呆看着双手捂着额头蹲在窗下的宋梓宁。
李玦听到动静忙开门走了出来,“孔先生!”他边疑惑道:“方才我开窗好像撞到什么……”边扭头往窗下看,只见那儿蹲着位女子,双手捂额,嘴里含糊支唔着:“好疼,疼……”显是痛得不轻。
李玦明白过来,心想糟糕,他与反应过来的孔裕同时出声道:“你没事吧?”
只见女子抬了抬头,这一抬头,两人俱是一怔,宋梓宁倏地从地上弹起,怒目瞪视道:“又是你?!”
李玦无语,他心内也是万分吃惊,也想问为何又是她,所谓冤家路窄可真一点不假。
孔裕道:“你们……认识?”
李玦有些尴尬:“算,算是吧。”
宋梓宁暗咬着牙挤出笑容道:“怎么能说算是,我们可是熟识了。”
李玦只觉一阵头疼。
孔裕瞧着两人之间那早有积怨的氛围,识趣道:“既是旧识,你们就叙叙吧,我还有些事,就……”
宋梓宁声音柔和接道:“伯伯你去忙吧,我们自便就是。”
孔裕边走边回头,担忧地望了几眼李玦,心里念着,李玦啊李玦,该说你是走了好运还是遭了霉运呢?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还是听天由命,听天由命吧~!
宋梓宁一句话不说,只微仰着头怒视李玦,看得李玦满负深疚,他满是歉意道:“宋姑娘,对不起,我真是无意的。”
宋梓宁又盯了他片刻,突然低下头,一手握拳撑于下颔,状似冥思,心里想着,他又道歉了,若此时不领歉消气岂不显得自己蛮横无理,可若不让他吃点苦头实在难以解恨,不如……
只见她突然抬起头笑得如沐春风,道:“俗语说得好,往日仇怨随风散,今日情谊依缘到。从今儿开始,我们好好相处吧。”
李玦只觉她变脸如变天,不由纳闷,他附和着她点了点头,又随口道:“这俗语我倒未曾听过。”
宋梓宁只哼哼哈哈笑,心里念道:本姑娘编的你当然没听过,后头可还有两句,“若是仇怨散不了,只能依缘将仇报!”
本姑娘这十几年谋战之书可不是白读的,让你瞧瞧何谓“兵不厌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