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翅'当日,擂台高筑,红绸飘挂,长桌连置,周围人影济济,接踵贴背,个个拔肩而望,两位掌柜悠坐太师椅上,隔着长桌远远相对,'赤羽楼'掌柜食指'笃笃'敲着扶手,扬声道:“老灵啊,上次你输了,这次的赌注就让你定吧。”
'灵凤楼'的掌柜哈哈一笑,回道:“那就不客气了,今日赌输一方,自明日起停业半月!”
对方也是爽快:“一言为定!”
牡丹与关崇就在'灵凤楼'二楼厢房内往下看,擂台上的一切悉收眼底,两人都目光如鹰地盯着擂台之上。
突然锣声大响,只见两方各有一排厨娘装扮的女子手托瓷盘,鱼贯而出。
'灵凤楼'的瓷碟皆是白瓷底烫银花纹,而'赤羽楼'的是红瓷底烫金花纹,长桌之上很快摆齐了两排放着一对对翅膀的瓷碟,“鸡翅,鸭翅,鹅翅,鸽翅,鹤翅,雁翅,……”众人能想到的翅种似乎都已上桌,双方暂时不分胜负。
看热闹的都纷纷交头接耳,猜测双方还能拿出什么翅,双方又各有一女托盘而来,分别是“燕翅”和“蝶翅”,众人哄然叹服。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赫然发生,'赤羽楼'的小厨娘突然绊到,单膝一软跪倒在地,手中瓷碟落地,应声而碎。
牡丹惊了一下,侧头看关崇,只见他微眯着眼,若有思量,她遂回视台上。
此时小厨娘已换了瓷盘而出,却与之前不同,是蓝底烫金花纹,且碟中只有一只翅,此碟一出关崇眼神一凛,他凝神等待此碟摆放的位置,牡丹灵敏的直觉告诉她,这碟便是关键。
一般人自看不出什么,但她细瞧后便发现,蓝底代表“蓝”字,而翅为双,半翅即可认为是“羽”字,烫金的花纹里隐隐含着个“令”字,摆在一起,不就是“蓝翎”!
最后比试结果'赤羽楼'以“蝉翅”一碟之胜赢了'灵凤楼'。
牡丹直至最后也没能看出个中隐含的关于时间和地点的信息,她只能牢牢记住每一个细节。欲离开时,她故意显得不尽兴,“很有趣呢!关大哥!”
关崇宠溺地朝她一笑,“是很有趣,待我办完事,带你去瞧更多有趣的事。”
牡丹见他眼中一派笃定期待之色,方知他已知道答案,她故意微微失落道:“不知要等到何时。”
关崇拉起她的手,郑重道:“不出十日!相信我。”
牡丹面上微笑,心中却急切,必须尽快通知他们!
她连夜写完一封信笺,却不知如何得寄,关崇就在隔壁,他听力非凡,若鸣笛引鸽恐会令他发觉,现今到底该如何是好?!
第二日清早,牡丹端着早点叩响了关崇的门。
关崇片刻后前来开门,见是她,笑着问:“怎么这么早?”
牡丹边踏过门槛进屋,边说:“昨日散过心后今日觉着精神大好,便早起和客栈借了厨房一用,做了你最爱吃的八宝粥。”
两人坐在桌边,关崇对着粥碗嗅了嗅,陶醉地说:“真香,还是牡丹手艺最好,几日没尝到,我已想念不已。”说完便大勺吃了起来。
牡丹笑着看他狼吞虎咽,轻声叮嘱:“慢点吃。”关崇边吃边点头。
片刻后,她自然随意地说道:“关大哥,方才牡丹听到楼下几位儒生说起益州城内的善水书院,听闻它有一个堪称完备的书库,只要是爱学之人都可以去观阅。”
这时关崇已抬了头正听她说,牡丹续道:“牡丹多年前曾有幸见到一本《绣经》,只可惜无缘拜读,颇为遗憾,不知善水书院可收有此书……”
关崇想了想,问道:“牡丹是想去书院碰碰运气?”
她颔首道:“再过十****我就要回去了,以后也少有机会再来,反正牡丹闲闷得很,若关大哥得空就陪我一同去,若不空……”
话未完关崇已作出反应,他一脸心甘情愿地抢道:“空!空!”
牡丹心里一怔,她希望他不空才好!她笑着开口道:“书院里不是孩子就是儒雅的先生,自是没坏人的,关大哥不是还有事办吗?牡丹不愿任性妨碍。”
关崇浅笑吟吟望着她,一手覆上牡丹搁在桌上的手,宠着道:“这几****也是闲人一个,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牡丹面上喜不自禁,心内却暗叹口气,如此一来只能到时随机应变了。
这日午后,牡丹和关崇来到'善水书院'门口,两人见两扇红漆木门就这么对外大开着,门外也没个看守之人,都堪堪停了脚步,不知是否该直接进门,两人相视一笑,这书院一派大方坦荡,自己怎么反而小气拘谨了。
关崇遂迈开步子向里走,牡丹紧随其后。
进门便是个小巧的前院,玲珑有致,碎石拼花小径往两边延伸,小径旁俱是矮灌花圃,正面是一块一人高的石岩,上书:“上善若水”四个墨字,石后便是一大丛修竹,两人一前一后沿小径绕过竹丛,这下可以听到诵书之声了,两个家丁正在院中清扫,见了关崇和牡丹,一人坦然迎上,问道:“请问两位有何需要?”
关崇有礼道:“我们是来书库借阅的。”
家丁面示了然,指了方向,道:“书库就在右侧到底,沿这边一直走便到了,两位请便。”
“多谢!”
这书院里恬然清雅的气氛令关崇一阵舒心。
他领着牡丹往里走,刚走出几步,“等一下。”牡丹似乎想起什么,拉了下关崇,又走回到方才那家丁面前,笑着道:“小兄弟,我要找的书有些不好找,能不能替我找下你们书院里对这些书比较了解的先生,我好问问。”
家丁挠了挠头,“那我给你找找去。”说着朝后院跑去。
牡丹对着关崇眯眼一笑,“这下可以节省些时间了!”
关崇摇头苦笑,他不得不承认牡丹有时可真机灵。
家丁到了后院找到香雪说了事由,香雪一想,对这些书最了解的当然是自家小姐,于是又找来了劭仪。
当劭仪见到牡丹时,两人在一秒即逝的对视中读懂了旁人所不知的千言万语,又在一刹后归于清明,牡丹此时带着笑意站在关崇身侧,劭仪一身男子装扮,自是不便与牡丹太多接触,她视线望着关崇道:“两位请随我来。”
三人一路行至后院书库,劭仪开口道:“说来惭愧,姑娘所求的《绣经》邵玉还真没有印象,兴许有,兴许没有,不过库里确是有几本有关女子刺绣的典籍,姑娘有兴趣也可参详参详。”
牡丹道:“先生是男子,平日定然不会关注这类书,是我们为难先生了,即便不是《绣经》亦无关系,既然来了牡丹倒也想一阅。”说罢转头与关崇相视一笑。
劭仪带着两人进了书库,里面还有几位儒生在书架间走动,另有的正站着翻阅架上的书,劭仪将牡丹往刺绣类书籍所在之处领去,而关崇就跟在牡丹身后,劭仪与牡丹两人根本找不到接触的机会,劭仪只得道:“那两位请随意。”说完就往门口走去。
关崇站在牡丹附近,随手翻翻书,又瞧瞧她在看什么,牡丹怀里的信笺仿佛在发热,扰得她又闷又急。
别说没有机会,就算有机会她也没把握出手,要是夹着信的书被关崇或其他人无意翻到,那就不妙了!
她的余光在书架上下探寻,就在这时,哗啦一声,劭仪在门口处与一位儒生轰然相撞,儒生手里的书掉在地上,引起一阵响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关崇也探头瞧了一眼,千钧一发之间,牡丹探怀一取,倏忽间将信夹进了一本书中,又将书放回原位。
下一秒关崇已经转头凑来,笑嘻嘻地问:“好看吗?”边说边取了本《女绣样典》翻了起来,又挑了挑眉表示看不懂。
牡丹心里长长舒了口气,现下只希望她能找到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