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厢房内,如薄雾般的轻纱后头传来那慵懒魅惑的声音:“文心那丫头,竟然为了关崇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这样的女人可真是愚不可及。”语气中带着些许讽刺的笑意。
男子微屈食指擦过女子脸颊那吹弹可破的玉肌,说道:“你可别做这种女人。”
女子娇然一笑道:“可惜奴家不巧也是这种女人,红颜一命,只为君生。”说话间眼睛若有所指地望着男子。
“哦?”男子似懂非懂,显然不愿再多牵缠,话题一转说道:“如今名册在关崇手里,他却失了踪迹,你们必须在董鹏之前找到他,拿到名册。”
“关崇聪明至极,既然逃脱,董鹏就没那么容易找到,这事就交给我吧,少主请放心。”
北郊村落,牡丹屋舍的客房内,关崇半躺在床,一只尚能活动的手此时端着一大碗南瓜粳米粥,而牡丹则侧坐在床沿上,左手拿着小盘素菜,右手正一勺勺瓦粥送入关崇的嘴里。
关崇没想到自己心里竟会有那么一丝幸庆,想想若不是他如今算个半残的人,又如何能消受这天上掉下的美人恩。
牡丹姑娘不但刺绣手艺一绝,连煮粥做菜的手艺也堪称顶好,这几日,她变着花样给他做菜,虽不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却总是巧有心思,一日三餐,日日有粥,料却不同,餐餐有菜,味却不同,她是他见过最内敛聪慧的女子。
他望着她娇而不媚的面容,若即若离的浅笑,心中疑问脱口而出:“这是为何?为何要做这些?”
牡丹对他的问题也似有疑惑:“我不是说过,只有营养均衡,你的伤才好的快。”
“不,我是说,为何对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如此之好,你本可以借我间屋养伤就好,断不必如此费心照料。”
关崇问出此话后方觉有些后悔,这听起来似乎是对她仍缺了信任,其实他的怀疑早已打消,只是对她的悉心照顾感到受宠若惊而已。
牡丹并未有任何不快,她接过他手中的空碗走到桌子旁,站在那里静默了一会,似乎回忆起了往事,然后就这么背对着他,说道:“曾经也有个非亲非故的人这么帮过牡丹,牡丹当时便想,如果有朝一日也能这样帮到别人时,就一定要帮。”
虽然关崇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但他灵敏的双朵能听得出她吐气喘息间的真情流露,不禁心弦微微触动。
牡丹放下碗勺,转身看了他一眼,一如以往地浅笑盈盈。
关崇半开玩笑地问:“如果我是坏人,你也这么做?”
只见牡丹加深了笑意,说道:“那我可得更努力了,盼着你这个坏人快快痊愈,赶紧离开才好。”
关崇闻言哈哈大笑说:“原来牡丹你早认定我不是好人,才如此这般地照顾不是?!”
牡丹也笑道:“看来你不笨!”两人一番贫嘴相逗,气氛也变得轻松快活起来。
二个月后,书院里,李玦面前堆着至少五大本厚厚的书册,孔裕却不在屋内,只有劭仪仍就在充当着她的“伐柯之斧”。
她时而出屋,时而沏茶,时而在李玦身边徘徊,李玦偶尔会抬首望她,即使埋首书前,他也细心听着她掩门的声音,她倒水的声音,听着她挪步回身,甚至是她坐下开始翻书的声音,她对他总是有着难以消弥的吸引力。
但与二个月前不同的是,无论他心里在想什么,耳朵在听什么,但凡是被眼睛注视过的书页,之上的内容就像百川之急流奔涌大海一般倾注进他的脑海,这让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几个时辰后孔裕进屋,今日劭仪却并未如之前一样退出屋去,反而阖书望着李玦与孔裕。
孔裕拿起李玦案上的书,随手翻页,便开始考他,十几轮问答结束,李玦每每只需稍作回忆便可对答如流,无丝毫错漏。
孔裕满意地摸着胡子,笑着道:“你的才能之闸已经开启,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李玦不知孔裕所言为何,只谦虚道:“李玦只是全赖孔先生的教授。”
孔裕摇了摇头:“李玦,还不明白吗?你天生就有过目不忘之能,只是不知何故产生了些许障碍,我和邵玉只是帮你清除了障碍而已。”
李玦仍是一脸茫然,他只知道自己善于辨路,从未想过会有什么过人之处,他也不明白为何孔先生和邵玉竟能看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才能。
茫然间,他的视线与劭仪相接,只见她负手站立,微笑着冲他郑重点头,以示给他的鼓励与肯定。
李玦内心震动之余,当即面向孔裕与劭仪的方向正式屈身拱手作辑,说道:“多谢两位为李玦付出的心血,李玦无以为报,但必定铭记于心,终身不忘!”
这几日益州城有些人心动荡,董鹏这二个月暗中查找无果,便离开了益州城,听闻是赶去洛州義侯府负荆请罪去了,城中百姓纷纷担忧,在董鹏的铁腕之下,益州好不容易才开始变得井然有序,这董鹏要是领罪离职了,不知大伙的日子又该成什么样。
除此谈资外,倒是还有一件让大伙津津乐道之事。
城里一户大富人家近日找着一块风水宝地,于是便想修个陵寝,一来把祖坟移了来,保佑子孙后代,二来给自己身后安个好去处,听闻有个地方有那么些人异常精通修陵之术,便遣家仆去重金给聘了来。
这几日大伙便见百来人驱着车马,载着修陵工具陆续进了城,大伙议论纷纷,劭仪和李玦以及香雪出来置办些东西,顺道逛了逛,现正在茶楼喝茶歇脚,听见另一桌的几人正谈及此事。
其中一个似乎见闻广博一些,只听他说:“你们就别大惊小怪的了,我嘛,对这些人也算略有所闻。”
他故意停下喝了口水卖个关子,其他几人急了,催道:“快说说啊!”
“他们专为大户人家建陵,行迹遍布整个中原,但是他们建陵的方式特殊,无人能窥见一二。”
另一人道:“找他们建陵的人总该知道。”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一旦陵墓成形他们便关了石门不再让人打扰,直到全面完工才打开让雇主验货,神的是,雇主无不拍案叫绝,加金酬谢。”
“真要想知道就待完工后进去瞧个仔细便是。”
“你是猪啊,谁没事跑别人墓里去,不是触自个儿霉头吗?不过,倒是有人问过雇主。”
另几人好奇不已,齐声问道:“他怎么说?”
“他只说'其实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确定这会是个无人敢盗之墓,这便足够了!'”
众人互看一眼,又问:“如何确定的?”
只见那见识广博之人耸了耸肩,道:“那就没人知道了!”
劭仪也认真听着,面上波澜不惊。
香雪有些不买账,说道:“说得神乎其神,不过就是那些造陵人耍的噱头,好多骗些酬劳!”
李玦倒是没什么看法,他望了一眼劭仪,只见她轻轻一笑,站起身来,说:“我们回去吧!”
三人前前后后走在街上,前方一顶轿子迎面而来,三人靠边避了避,轿子在与劭仪擦身而过时,轿窗的锦帘恰被一阵风吹起了一角。
劭仪的视线赫然与轿内一双狭长魅惑的双眸一触而散,她只觉那是双堪称美丽的双眼,不过究竟是男是女却是不知,好奇也只是一闪而过,她很快便转身继续走她的路。
这世上会因为萍水相逢间的一眼去煞费心思的人本就不多,而卓劭仪显然也不是。
然而,就在劭仪转身之后,那顶轿子却突然停了下来,一柄折扇掀开侧帘,轿中人回望了一眼劭仪的背影,眯了眯眼,微勾唇角,好似发现了十分有趣的事。
这轿中人有一双神采斐然的双眸,与之相比,他的五官却显得实在平淡,一笑之间,面部甚至显得有些僵硬。他向站在轿边一直随侍在旁的黑色锦衣男子耳语了几句,只见黑衣男子点了点头,随后轿子又朝原来的方向动了起来,随侍的黑衣男子却不见了踪影。
街上时有珠钿翠盖经过,李玦走在劭仪身后,安静跟随,香雪在李玦身后,却是东瞧西看,像只黄鹂般叽叽喳喳,“呀,这个好像很好吃,公子,买点吧!”
劭仪走在前头并未听到,李玦回头想接香雪话,却在电光火石之间与一道如鹰般锐利的视线相撞,李玦心里一惊,刚才仿佛有个黑衣男子隐在巷口注视着他们,一眨眼却不见了,难道是眼花?
香雪已买好了酥糖,正拎在一只手中,另一只手在李玦眼前晃来晃去:“李玦,发什么呆呢?公子已经走远了,我们得快赶上去呀!”
李玦这才回神。回书院的一路上李玦时不时注意着他们周围,却再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他想定是自己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