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步的一瞬间,雪势便小了,倒是使她很惊诧。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开,太阳露了出来,温和的光线霎时布满整个庭院。她唇角更牵了牵。
看着地上的影子方向,估计应是申时。她动了动背,一股痛意马上传向身体各处。她倒抽了一口气。这侍卫,定是跟她有仇!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侯府大院,宽敞而不奢侈,庄重而不华贵。各处都似裹了一层银装。根据记忆,她穿过九曲回廊,直走向自己的阁院,走到容玥烟闺房院子中,她顿了顿脚步:容若澜的妹妹,现在会怎样,会不会因帮了自己就被穆婉君训斥一番?然,脚步也只是一顿,关心也只是瞬间。她想到一些什么,顿觉鼻尖一股酸涩之意,她连忙快步奔向自己的屋子。
她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便马上反手关上了门。眼角滑落一滴泪,无声地落在石砖上,晕开。缓缓踱步,她走到床榻边,一下子趴在竹枕上,任温热的湿意浸透月白色衣袖。窗外,一个纤细身影似逃离般飞开。她闻声连忙抬头,不见那人身影,马上下床跑过去,撑开了后窗。窗外一片皑皑之色,没有声音。只有一股熟悉的,若有若无的幽香传入鼻尖。她伸手拂去了眼角的泪,望着后园的丽境,她嘴角浮起苦涩的笑。
没有了爸妈碎碎的唠叨,没有了杜瑾温柔和霸道,没有了同事间亲切的关怀,心中,便没有了温暖,她回首,阳光透过纱窗,在毯地上留下一排光影。她愣愣地盯着那白团许久,似是眼睛被光线刺到,偏离了目光。
她不想就这样放弃,她要离开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她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都说上帝是慈悲的,是宽怀的,其实,天使上帝,无情无义。
无聊的日子无聊地过,转眼便到了四月初一。江南的天气不同于北方,才四月,就热得不行,田间劳作几乎汗如雨下。坐在自己闺阁一隅的容若澜,使劲地用手摇着扇子。古代女子的团扇做得倒是精致,却不实用,于是她果断地奔向容辰清的阁中索要一把十二骨折扇,回到房间里风骚地摇啊摇,摇不出人家的潇洒自然。摇得累了,她就会趟在床上咆哮:我要空调!我要游泳,我要洗海澡……
每次落梅凝香路过小姐的闺阁,都会听到屋内传来的咆哮声,两人相互对望一眼,平静路过……
她本就不是个温柔淑女,一天天像个小脚女人不出大门半步实在是闷得慌,这偌大侯府,早就被她观赏腻了,她准备,再次将自己的目标,定在……侯府外。什么叫不见棺材不落泪,容若澜就是个典型代表。
说时迟,那时快。说做就做,连忙遣人出府去给安上卿的千金一封“求救信”。安茗雪刚拿到那封信时,差点眼珠子都掉出来,飘逸的行楷这样写道:
茗雪,速来救我,仅限今日,如若不能,我定会郁郁而死。
容若澜
任是安茗雪这样成熟淡定的人,手持信纸,俏脸也不断抽搐着,半晌,她素手将信纸揉为一团,狠狠地丢到窗外:“容若澜,你去死吧!!!”
捎信的信差眼珠子瞪得贼大,他很想对安茗雪说: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侯府清苑一隅,桃花树下正无聊得辣手摧花中的容若澜倏地打了个喷嚏。她又折了一枝桃花,继续拨着树枝,桃花瓣落得满地。她着一身桃色曳地三尺的长裙,立在桃树下,人面桃花相映红。她满脸委屈,靠在了树旁,树一震,纷纷扬扬地抖落花瓣,落在她似绢丝泼墨的发上。微风拂过,卷起她的墨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颊。
路过清苑的容辰清见了此情此景,不禁驻足停留,望着桃树下那似桃花仙的容若澜,唇角渐渐浮起了宠溺的笑意。一旁的下人则更是惊奇赞叹,虽说二小姐带着面具,窥不见其容貌,这身影,倒真算丰姿绰约。
这般景致,似水墨画一般,美得如梦如幻。
“这位小哥,请先留步,待我回信帮我送给她。”
安茗雪转身,坐到低案前,手执毛笔,飞快地在纸上草草写了几字,写完,她骄傲地举起信纸,笑容阴险。信差小生看着她嘴角狡猾的笑容,眨了眨眼。
她轻轻往信纸上吹了几口,待墨迹全干时,折了起来,放入皮质信封中,站起身,递给信差:“麻烦小哥再跑一趟了。
落梅迈着碎步前来,双手将信递给容若澜。树下正发愁的容若澜眼睛一亮,马上拆开了信封,看到信上短短的一行字,几欲吐血……
上面几个清晰灵秀的字:
你放心地去死吧,我帮你收尸。
她捶胸咳了几声,落梅马上过来拍了拍她的背:“小姐怎么了,怎么忽然咳了起来?难道是着凉了?”
她扔掉信纸,手指着自己的心口窝,眨着漾水的美眸:“不,它死了,它在风中风化了……”
“……”
抬眸,她看见容辰清正注视着她,疑惑地歪了歪头。容辰清无辜的耸了耸肩。两人的动作,和木偶简直是一模一样……两人对视很久,容辰清慢慢走了过去,她才端详他今天的装着,一身天蓝丝质暗纹长袍,腰间挂着和田玉,系着软丝腰带,头戴两钗束发的紫金冠,自有一股脱离尘世的谪仙风范。她挑眉:“哥哥好兴致,来我清苑散步,落梅,快去搬来桌案,再去泡些安茗雪前几日送来的清茶,端上来。”其实,除开容若澜对容辰清的信任与尊敬,她心眼里还是挺喜欢这个哥哥的,尽管他心思难猜了些,眼神太深邃了些、行动太无常了些、心思太敏感了些、思维太跳跃了些……
容辰清看着她眼珠滴溜溜的转,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丫头,想什么呢?”
淡淡的香气从他衣袖间传来,她很好奇,一个大男人,哪里来的一身香气?听说过香妃,还没听过香哥呢……
她很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臂,鼻子凑上去,使劲嗅了几下,香气更浓了些,却不似女人身上的脂粉味道,是一种淡淡的,能够使人忘掉烦恼的味道……
容辰清笑着拍了拍她的头。
落梅和几位丫鬟前来,两个丫鬟将两张席子铺在了地上,另四个则两人抬一张低案,小心翼翼地放到席子旁,落梅则将清茶放到低案上,携着几位丫鬟福身离开。容若澜跪坐在席子上,左手端着杯托,右手用杯盖拨着杯中漂浮在上方的茶叶,缓缓送到嘴边,品了一口,她抿了抿唇:“江南第一茶乡,果真名不虚传。”
容辰清闻言,也执起茶杯,刚揭开杯盖,便有一股怡人清香,轻轻啜一口,淡雅香醇的茶香慢慢从舌尖沁到了咽喉,竟有清心安神的作用。衣袖一起一落,是说不尽的优雅与自然。她心中暗暗赞叹。
相隔几尺,她又能闻到容辰清身上的淡淡香气……她很疑惑,不禁脱口问道:“哥,你身上的香味哪里来的?”她心中暗暗猜着,熏香?沐浴?可千万别说是自然体香……接着,又将茶往嘴中送了一口。
容辰清展唇一笑:“自然体香。”
“噗……”她刚进嘴里的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听到他的话便喷了出来。她想,有必要这么配合不?一抬头,她怔了。
容辰清被喷得衣襟尽湿,几缕发丝紧贴在他仍在滴水的脸上,为他原本纯美极致的脸庞,增了几分魅惑。她就那么怔怔地望着他,半晌才缓回神:“嘿……嘿嘿……嘿嘿嘿……嘿……”
“……”
静苑。晚,夜凉如水。一轮婵娟高高挂在枝头,不时传来几声鸟鸣。
容辰清阁中,烛火幢幢,四角刻纹铜制香炉中燃着袅袅檀香。容辰清悠闲地靠在宽椅背上,看着来回踱步的容若澜,揉了揉眉心。
“哥,清韵还没有回来?我想出府,整天在这深宅大院里,都快闷死了。”
容辰清放下手:“清韵应还在刺探暗阁。”
“管它暗阁不暗阁,现在让我出府是主要的。”她忿忿道。
“那你明日传封信去就是了。”
第三日,清韵便回来替容若澜,戴上那张人皮面具,容若澜双肩抖动,笑容阴险。清韵从铜镜中看见她的笑容,嘴角牵了牵:“宫主这样高兴……”
她嘴角笑意更甚,轻轻拍了拍清韵的肩膀,感到清韵浑身一僵。良久,她笑道:“这么怕我?”
清韵回身,单膝跪地:“没有。”
这跪地的速度,还说没有……她微笑颔首,转身走到后窗前,脚尖踮地,一个翻身便跳到了窗外。
去了昌都几个有名的景点,处处皆是绿意浓浓,当然,她也是有所感伤的,她的爱好就是旅游摄影,若是从前,她看到如此瑰丽的景致,定会拿着DV到处留念。
人活得越是充实,时间就过得越快。
一轮乾坤朗月嵌在如了泼墨的夜穹,却没见到一颗星。
断肠崖,容若澜的娘自结生命的地方。她迈步走向崖顶,淡淡月华萦绕在她周身,镀了一层银圈,冰冷的面具被她取下,一身清冷高华。她把玉笛放到嘴边,轻吹一口,凤凰便飞速而来。
“凤凰,去崖顶!”她拍了拍凤凰的背,甜甜说道。
凤凰一拍翅膀,长鸣一声飞向崖顶。
断肠崖顶。冷风呼啸,凄凉悲婉。一轮乾坤朗月发着冷冷的光华,似就在眼前,甚至能看到其表面的坑洼,专家说,是陨石直接砸到月球表面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