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玥烟不舍地将目光别开,跑向穆婉君。
她看向自己的最后一眼,充满关心。
容正凯看到几个孩子,面色仍严厉不改,“若澜,你刚的话是何意?”
她唇角笑意渐收,语气冷然,“字面上的意思。”
“你……”他想问的,是什么叫更直接些。容正凯先后被这兄妹俩气得脸通红,先是批评,后是讽刺。
“那我便如了你的愿。”言罢,他凛然吼道:“执家法!”
站在一旁的容玥烟终于看不下去,走到她身旁,忽然跪下,“爹爹,二姐出府本应得到允许,为何还要惩罚她?”声音清澈悦耳。
她忽然有种,心底一动的感觉。
穆婉君眉又蹙了蹙,“烟儿,快回来。”
“不,娘。二姐她没有错。”她坚持道。
虽很感动,但她仍是穆婉君的女儿。“五小姐,不必帮我。”
容玥烟偏头不解地望向她,她心中微微叹了下,毕竟,容玥烟还不知道从前发生过什么。
站在穆婉君身旁的另一个女孩不悦地撇了撇嘴,“行了,妹妹,人家都不领情,你何必如此帮她。”
容正凯剑眉一凝,“够了!婉君,带他们离开。”
穆婉君眸光马上转得温柔,似是能滴得出水来,两手一叠在身侧,微微福身,“是,侯爷。”
容若澜目光露出不屑,腹诽女人真是种虚伪的动物。她忘记了自己也是这种动物,不禁暗忖。
穆婉君走到她身旁,似是没看到女儿委屈的眼神,用力扶起容玥烟。临走时,头偏向容若澜耳侧,“若澜……保重。”说罢,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
容若澜从容对上她的眼神,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架势。
穆婉君只一瞬间的诧异,缓缓转眸,离开。
几个侍卫上前听命,然而,听到命令后,足足愣了有十余秒。
“杖刑,找个力量大的来。”
早就料到如此,容若澜心中暗道,终于来了。
领头的侍卫当然不敢质疑侯爷说的话,抱歉的目光投向她,她转首,对着领头的侍卫绽开一抹安然的笑。领头侍卫心头一凛,微微叹了口气。转向身后,目光在一群执刑侍卫身上流转,挑了一个体格最健壮的。那侍卫便向前走了一步,冲容正凯恭敬拱手。容正凯只是淡淡点头。
有点夸张吧?这体格,是不是太健壮了点?容若澜从前得罪过那领头的林侍卫?容若澜给过府内所有下人许多恩惠,可这侍卫看起来却又不熟悉,她看着那侍卫浑身肌肉发达,眼干眨巴了几下。
侍卫转身,迈出了主堂,穿过大院,走向家法堂。
家法堂里有很多看起来便令人颤栗的器件,铜器、铁器、粗细不同的鞭子,健壮的侍卫眼光搜寻着,搜到了一个木杖,木杖看起来很粗,但却不易伤人。侍卫眼光一亮,免得二小姐受了伤侯爷再怪罪下来,这个不错!便上前拿了这个粗木杖,折回主堂。
一看这粗木杖,容若澜心头一抽,淡然的微笑显得有些僵硬,唇角勉强牵了牵……
容正凯仍端坐在宽木椅上,看到侍卫拿了一粗木杖,眉一凝。为警戒女儿,只得如此了。他无奈阖了双目,手一挥,“开始吧。”
容辰清正卧床捧书。从落梅口中听到二小姐将受家法的消息,倏地跃起,扔下了书,疾步走向主堂,眉目阴鸷。
粗木杖被侍卫挥起,容若澜闭上了眼,掩住不安的情绪。
力道太重,震得她后背发麻,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蹿了位。她痛苦地紧了紧眉,蓦地跪在地上。粗木杖第二次被挥起,身后一阵轻风掠过,夹着淡淡的香气,那一杖没如意料中落下,她惊然睁开眼,看见了脑侧几缕垂下的墨发。同时,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闷哼。
容辰清则暗忖,这力道,是要打死她?
他双臂护住她,半跪在地上,英雄救美般英勇潇洒。容若澜侧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俊朗面孔。她心中一震。
“哥!你起来。”她惊诧地向身后喊道。
侍卫一愣,第三杖,是落还是不落?正见容辰清眸光冷冽地瞪着他,他浑身一哆嗦。这是什么情况?
容正凯痛苦的闭着眼,听着两声木杖落背的闷响,似也与她一样疼。等着第三次木杖落下。没有听见声音,他睁眼正欲训斥:“怎么不……清儿?”
容辰清不理会他,喊道:“杵在那做什么,继续!”
容若澜的心似是被人用淬了毒的刀刃翻搅一般疼痛不堪。侍卫看见平常清冷表情不外露的大少爷此刻恶狠狠地看向他,无辜地眨眼。目光投向容正凯。
容正凯的表情捉摸不透,轻轻抬臂,示意他可以走了。那侍卫见状扔下木杖,拔腿就跑,赶紧逃离这冰冷的主堂。赶紧再寻另一户吧,这侯府呆不得,呆不得啊!
容辰清扶着她站起,这侍卫手真重,她现在后背还有着火辣辣的痛意。容正凯走过去,目光复杂。装作冷漠道:“若澜,若有下次,不会再这么幸运了。”言罢,转身离去。
“爹,若是因为我娘,你大可不必如此。”她没有回头,眼神冷漠,身旁的容辰清垂眸,眼中划过一抹哀恸。
容正凯闻言顿步,也没有转身,只是看了看仍在飘雪的天空,心中生出一丝悲凉。
两声闷响,也使丫鬟侍卫们心痛两次。未得主子允许,仍不能起身。容辰清恢复了冷清的模样,“你们下去罢。”
几人齐齐站起,道了声福,俯身碎步退下。只有一绿衫清秀丫鬟没有离开。她记得,这个年轻的丫鬟,便是穆雨柔指定的两位丫鬟之一:凝香。
她刚想唤她离开,身旁的容辰清已先开口,“凝香,你也下去。”语气虽不如方才的生冷,却也有一种令人闻而颤栗的威风之感。她抬头,才发现,容辰清正看着的人,竟是自己。
凝香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容辰清。夫人遗言,少爷小姐的吩咐,照做便是。于是恭敬地福下身子,“是。”
凝香踏着细碎的步子,迈过了门槛,倏地,她又感到了一股寒冷之气。无须猜测,一定又是眼前这个纯美男子。容辰清纯黑色宛如渊底之潭一般,深邃悠远,尽是揣摩猜测。她被他透彻入心的眼光看得浑身不舒服,不知哪里生出的心虚,使她尴尬地飘转目光。她平稳了呼吸,迫使自己平静地与他对视。容辰清挑眉一笑,更让她不舒服,她想问他,到底为什么这样看他?虽说知道自己生来美貌异于常人,可这做哥哥的,是不是该注意点?
“你为什么……”话说到了一半,容辰清笑着抬手,干净修长的两根手指轻轻抵住她的唇。淡淡清香穿入她鼻中,她骇然。
容若澜与他,真的有这样亲密?
他移开了手,抬起手臂,两手握住她瘦弱的肩膀,慢慢低头,唇角勾起引人犯罪的温柔笑意,眼直直望进她的眼中,透彻得似是能看到她的心,良久,他柔情款款,一字一顿道:“你,是,谁?”
不经思考,她脱口而出:“张……”倏地,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连忙闭上了嘴。偏开了头,不让他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容辰清一声轻笑,眼中探究的意味更深,“哦……”故意拉了长音,“张……什么?”
她平静了心态,垂眸,笑而不答。
容辰清握住她肩膀的两手又使了些力,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
他深不见底而黑白分明的瞳眸,诱惑着她说出实话。见她没有反应,容辰清圆圆黑瞳中带着百柔情,更加温柔道:“相信我。”
相信?自她来的那天起,她就知晓,今后的一切都要靠自己。而他,在容若澜的记忆中,虽是极其信任与崇爱这个哥哥,但是,张小默就是张小默,有着自己对人的看法,她觉得,容辰清一定是个深藏不露,且善于观人,更善于言辞的危险人物。
她迅速在脑海里搜罗出一个姓张的人物,嘿嘿地笑,“我想说,学士张庭卫家的千金张婉邀我去她家做客。”
说完,她就后悔了。自己这语气,明显是在撒谎心虚吧?
于是,她讪讪笑之……她也看穿越电视剧和小说,但是不迷恋,今天遇到这情况,倒是真像那晚上祸害青少年8点档狗血剧里的剧情……容辰清忽然侧头,修长的手捏住她光滑尖细的下颔,一转手腕,将她的头偏了偏,他的眸瞬间瞪大,很是惊愕。渐渐将她的头转过来,满眼的不相信。她不知为什么,他竟这样惊讶。
一阵清风吹过,夹着几粒雪花,冷冷的。
怕与他独处越久,露出的破绽就越多。她偏头,下颔便挣脱了他的钳制。退了几步,与他保持了一定距离。容辰清微微眯起了眼睛。
“哥哥你为我挨了一杖,应早些回房看看,伤了没有。”她满目真诚关怀,演技可敌奥斯卡影后。容辰清放下凌在半空中的手,微笑颔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又不解又恼怒。这琢磨不透的眼神和玩味的笑容,竟在一个似谪仙纯美的男子脸上。看起来很欠扁……容辰清潇洒地整了整翻了的衣袖,负手离开。他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呼了一大口气,耷拉下肩膀,不知何时汗已经浸湿了背上的衣衫,她用右手拉扯着背后的衣服,以求凉爽,努力维持的淡然之色就这样破碎。这日子,真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她左手握拳,放在眼前,盯着手腕处,愣了好几秒,恍然大悟:呜呜,我滴卡地亚腕表……
厅堂里一个人都没有,古朴的楠木家具反着些光。她又大呼一口气,挺直了背脊,继续维持之前的淡然之色,唇角挂上与世无争的笑容,迈着悠闲从容的步伐,跨过了门槛,月白色的裙尾曳在地上,一寸寸拂过地上的白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