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杰出人才,所有事情都无法撼动他。
不久,李福撩起门帘进来,猫着腰道:“皇上,郑御医在外面候着呢。”
天帝仍旧拿着笔,头也不抬,“宣。”
郑御医进门,天帝抬头看他一眼,继续埋头批折子:“郑御医,宫中的御医属你医术最精,素影,把这杯茶递给郑御医瞧瞧。”
素影听了吩咐,把茶杯递给郑御医,静静等着他说话。
郑御医闻了闻,面色大惊,又闻了闻,马上跪下道:“皇上,此茶中掺了断魂草,是一种极卑劣的毒药。敢问皇上服用多久了?”
天帝手中的笔终于停下来,他缓缓抬头,眉间深深的川字乍现,甩手把毛笔摔到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毛笔应声折断,墨汁溅散开来。
素影和李福见势马上跪下。
天帝往后一靠,发出极怒的一声命令:“查,给朕查!”
皇宫上下人心惶惶,有人往天帝的药中放断魂草一事传得沸沸扬扬,中途被人多加夸张渲染,把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更推高一层。素影并未打算存心害人,也没有为自己多做打算,当初只认为是分内事,必须要知无不言。流言蜚语渐渐逼向自己,竟然只有四个字,贼喊捉贼。
听着这些不大顺耳的话,素影有点儿后悔了。李公公也听见外面的闲言碎语,只是告诉她不用在意,天网恢恢,疏而不露,有那个贼能逃过各地县衙的法眼。
若是哪位皇子派人潜伏到宫中,又能在天帝的药茶中添毒药,能逃过睽睽众眼,而且能避过宫中的巡逻侍卫和禁军,这样的人物已经不多见了,那么,他和自己的主子一定是精心策划好的,又岂会轻易被人捉了去,就算是捉了,无论怎样的严刑拷打也一定不会招。
天子脚下,皇宫之中,竟然有人目无王法,视法律纲纪和兵家威严如粪土,在天帝眼皮子底下作祟,天家怎能容他逍遥法外?这等人物不仅手段非常,连精神也非常啊。
素影在关键时刻想起了一号人物。曾经在她入宫时点拨她的那位女官,眼角眉梢难掩嗜血狠毒之气,尽管她刻意装出唯唯诺诺的形态欺瞒所有人,还是掩盖不了眉宇间天生的冷血。她的眼神,像是一切人都与她为敌。而且,这位女官对她的情感,是入骨的恨意和厌烦。
她把这些告诉李福,李福思忖了会儿,方说,他自会与皇上提起。
素影接触天帝的时间很多,几乎除了天帝宠幸嫔妃时不得近身,其余时间都半步不离。
天帝在御书房批阅奏章,连续三天未曾好好睡过一觉,李福担心得很,却不能说什么。
素影看他揉着眉心,接收到李福的眼神,心下了然,请求道:“奴才为皇上按摩。”
天帝向龙椅一靠,挥下手,意思是可以。
素影上前,拿捏力道揉着天帝这高贵之躯的肩膀,天帝为何信任她,将人体最脆弱的地方交予她手中呢。她现下只需要轻轻一掐,这位九五至尊的皇帝就能命丧黄泉了。
似乎真应了李福的提点,天帝看人,只需要看眼睛,此人是善是恶他只需看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的猜疑就是错了?那位女官不是要害天帝的人?
李福担忧地提醒:“皇上,您已经整整三天没睡个安稳觉了,现下您也累了,赶紧去休息吧?”
天帝睁开疲惫浑浊的眼:“近来朝中事务繁杂,朕不得不顾念着。”他稍稍侧头对素影道:“你不用为朕按摩了,速去研墨吧。”
李福知晓素影口齿伶俐能说惯道,又向她投去一个眼神。
素影点了下头,放下墨锭跪倒一旁:“皇上,朝中之事固然要紧,可皇上的千金之躯更为要紧啊,皇上若不保重自己的身子,又怎么有足够的精力去处理国事呢?皇上可能不知晓,在奴婢的国家……在西凉,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注重着效率一词,总是把自己养得精力旺盛了,才去处理国事,这样做自然会处理得又好又快。等皇上起来的时候,身子自然疲累,但奴才有一套操……就是一种可以锻炼身体的舞蹈,可以帮助皇上精力充沛。奴才说的这些都只是提议,皇上认为如何?”
天帝把毛笔放在笔架上,缓缓站起身子,“好,依你所言。”
素影差人去花房取来些菊花,插在天帝床边的花瓶里,看着天帝很快便入睡,很沉的样子。
李福拍拍她,和她一道出门候着。
天帝醒来后,素影教了他一套伸展腰骨的体操,天帝的精力恢复得果然快,对素影也是赞爱有加。
时光飞逝如流水,转眼间一个月已经过去了。素影的照顾令天帝颇为满意。那件下毒的事情还没有查出个水落石出,素影又在为保天帝安睡的熏香中闻到能让人神智不清的香料,每每闻见一次便能出现幻觉,久用之后将频繁出现梦魇的症状,最后,直至……癫狂。
素影向天帝提了此事。
天帝的面容有些垮,只听闻他冷哼一声:“以后朕不需要香熏催眠,把这东西移出去罢。”
因为那罪魁祸首早已逃之夭夭,身份家世也都是作假的,查无此人,天帝又能如何,只能小心地防着。
天帝叫来主管户部调查的张兼张大人,冷冷道:“朕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给朕找出来,如若你办不到,就提着头来见朕!”
过了不知多久,这件事情还是一点眉目都没有。
有一日,一位小宫娥前来御书房,求见素影。
素影出去之后,却听她说:“借一步说话。”
素影虽有些疑虑,但也不能堂而皇之地派人跟着,只能选个宽敞、有巡逻侍卫的地方,“你且说吧,这里没人能听到。”
小宫娥拿出一道令牌,黄金铸成,上面刻着一个粗楷字“澈”。这块牌子是真的没错,素影隐约感到有事情发生。小宫娥说:“十一殿下派奴婢来告诉姐姐,贤王殿下出事了。”
素影的心猛地一抽,面上却依旧平淡:“出了什么事?出了事与我又有何干?我在皇上身边伺候,自然不能出宫去,我与殿下只有救命的交情,现在我偷着出宫,岂不是自断性命?”
小宫娥道:“贤王殿下在边疆领军打仗,被那边的众将所伤,伤口大可至死。可为保玄武军的士气旺盛,现已命人将他偷偷送回了昌都,回府疗伤。”
纳兰天尘是被派遣去领军,可受了重伤的事情没有传进宫中来。若真如这宫娥所说,他为保士气,故意掩人耳目,可真符合他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素影大恸,是真是假倒真需要出宫,到了王府才能说。
她轻轻转身,留了一个冷漠的背影:“你回去吧。”
受伤?纳兰天尘,你怎么会受伤,身边有冷玉潇这个战神,你怎么会受伤?
素影请求出宫却没有理由,没想到这天帝只是淡淡说:“哦,允了。”
素影百思不得其解。从未听说过宫女出宫是这样容易的。
出了殿门,素影耳朵趴在门上,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天帝那么冰冷的话语直接穿过空气,到达她的耳中,她顿时产生一种对一个月勤勤恳恳的辛劳的自嘲。
天帝说:“李福,派人跟着她。”
她与纳兰天尘的事情,天帝的一双老眼早就能看出来。若她此次去贤王府,天帝也不会多对她起疑心。纳兰天尘若真伤,早晚都得传进天帝的耳朵里,暴露行踪也没什么,如若那位小宫娥说得不属实,那么宫外定是有人埋伏,天帝派几个人跟在她身边,她倒可以在危机关头防身用。
不出所料。
抵达王府之前,马车被人拦截。
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女人将她带到一片森林中,素影靠在她身边,闻到熟悉的尸体腐烂气息,那是一种来自地狱的阴暗者的味道。
那个女人将她飞越森林时,忽然低头问了一句:“你带了人出来?”
素影的呼吸忽然一滞:“对。”
那个女人又道:“水月宫主,容若澜。你不带你的宫人保护你,叫这些皇宫中愚蠢的人来,是要做什么?”
素影定定地看向她,那人的表情明显是知晓了一切,绝对不是随口一猜的。
她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那人落了地,放开她,树林中邪肆的风将她的头纱吹得抖起来,半边布满疤痕的狰狞脸庞显现。
素影望着她的眼睛,蓦地捕捉到什么,“你是天帝身边的女官?”
那个女人抽出腰间的剑,横在两人中间:“你认为我不知道的,我全都知道,包括昭宁贵妃的秘密,包括当今贤王的身世,包括你与萧翎的事情,包括他帮助贤王使太子被废的事情,和你的身份,本该问斩的贤王妃……一切的一切,我都知道。现在,你知道了这么多,还频频坏我的好事,你也不必再活在这个世上做祸水了!”言毕,明晃晃的剑划过眼前,直直逼向素影。
素影手无寸铁,纵容有满身无力,赤手空拳也敌不过明刀明枪,她躲闪着那人的攻击,找不到进攻她的优势。
素影急中生智,看着远方大叫:“天尘,救我!”
那人惊惧,马上回头,身后除了树还是树,哪有什么天尘。就这样一个瞬间,素影劈手成刃落在她的手肘上方一寸处,那人手一松把剑仍在地上。
素影掐住她的咽喉,右手发出两根银针,正刺中那人的膝盖,那人扑腾一声跪下:“你使诈!”
素影这个方向正能看到那人恐怖的脸,素影微微一笑:“兵不厌诈。”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还有嘚嘚的马蹄声:“堂嫂,小心!”
是十一。
素影还没来得及反应这句话的含义,已经被那人握住手腕猛地一翻,那人骑在她身上,掌心凝聚了浑厚的内力,拍向素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