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招金楼今日来了位面目清秀的才子在二楼抚琴,且这位公子还是招金楼的常客,只要来了便在这里抚琴,琴艺高超使人艳羡,口碑甚佳。如此的风流倜傥、清新俊逸、玉树临风、雅人深致、品貌上乘,迷死了昌都的各界女性。可公子气质脱俗,不近女色,有了兴致便来弹几个小调,若没有兴致,半截断了琴音也是极有可能的,有人邀曲时,公子会很有个性地说:“琴,只为自己而弹。”
这位公子个子不如大汉高挺,身形纤细,面目如何看都有些阴柔,不过看那些英勇神武的男人看惯了,还没逢着过如此极品的君子,是以正对了来招金楼的千金小姐们的口味。她们多次想上门提亲,皆被人家公子拒绝了。据说曾经公子在招金楼入住十多天的时间内,天天有人在晚上到人家的床铺上洗白白了等着可人家每次都有不同的借口来回。
“贫道与女施主无缘,女施主还是断了念想吧。”
“姑娘你的衣服裁剪工艺可不精,前后绑都绑不住,露出了这么多,还是回去补补吧。”
“哦,姑娘,我走错屋子唐突你,实在对你不起,你睡,我找自己的屋子。”
“姑娘,天气寒冷,你穿得这样凉快做什么?”
“衣服?为什么要脱衣服?春宵?哦抱歉,在下早已自宫了。”
“姑娘,你的手别在我胸前停留,我有传染病,女子染上了可是会要命的。”
“家妻好吃醋,前两天刚用刀将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的脸割得面目全非,啧啧,姑娘你面相不错……”
花招百出,从不重复任何一个理由,躺在床上的女子听了这些话自然都落荒而逃。
却有人认为这是一种个性,邪肆狂傲、放荡不羁。是以就这样继续下去,甚至到达了至死不渝的地步。
这位公子自称萧安,兴许是个艺名笔名化名,反正不是真名。更有人戏称这位公子为潘安,认为潘安来形容他更妥当。
只要能进来招金楼的人,一定都认识萧安公子。
素影喜欢在招金楼顶上的风台俯瞰昌都,因为站在最高地俯视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优越自豪感。在上面看,一切都是渺小的,特别是对比着浩瀚的天海。
素影淡淡从楼宇中收回视线,一回头竟发现这层楼一个人也没有了。
落梅冻得直哆嗦,看出了她的心思,颤抖着道:“那些人……听说今日萧安公子来、来抚琴,都下去听琴了,哪还有人……有人在上面吹风。姑娘……你怀有身孕,着实不该在此受冻,赶紧下去吧,小心着凉,伤了……小孩子。”
久闻萧安公子之名却未见其人,素影很有兴致下去听一听这天下第一琴。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落梅你有些结巴,待会儿回去我给你找个大夫来治一治。”话虽这么说,还是体贴地将披风扔到了落梅怀里,借她披着。
云裳功练成之后,身体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就算是冰肌玉骨了,哪还有见不得风见不得雨一说。披风只是个装饰。
落梅拍拍脸,马上接住她扔来的披风,暗绣莲纹的粉暖色金丝披风,足够厚,边上还有圈兔毛,看起来很是保暖。触感丝滑,还有淡淡的体温,说不出是凉是热,只能辨出与空气的温度大有不同。落梅自然不敢接了披风穿上,马上奔上前追赶素影。
她是逆风而行,正能闻见披风散发的清雅兰花香。一瞬间记忆冲撞,这个味道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素影快速下了三楼,这里早已聚满了人,她好不容易挤到边上,倚着栏杆下望,视角适宜,正能看见那位抚琴的公子的背影。
他身着暗黑色长袍,长袖逶迤至地,体态确有些柔弱,倒不知怎的,能看出些沉稳气度。三千青丝被挽在脑顶,用玉冠扣着,形成一个极板正的发髻。他衣服上的领子做得与寻常衣服不同,竟是撑成圆弧立在脑后,用金丝来勾边,是至高无上的架势。
嗯,背影还是有几分韵味的。
那位公子轻抬起手抚摸琴,低着头,像那琴是他的宝物一般。素影认真观察了一番,嗯,这手纤若无骨,白皙修长,像是位女子的手。
他试了试琴音,十分沉闷的一声,压得人心神不宁。
就着这个音,公子选了个低沉的曲子,婉转回合,营造一种倦郁烦躁的气氛,就像是倾盆大雨天所带来的郁闷感。
他手指轻动,带到高音处,拨弄出流水之声,泠泠不绝,如山泉凛冽,如瀑布壮观,汹涌着江河湖海,忽而转到清脆短练的曲调处,来回捻揉。
他手指轻动,带到高音处,拨弄出流水之声,泠泠不绝,如山泉凛冽,如瀑布壮观,汹涌着江河湖海,忽而转到清脆短练的曲调处,来回捻揉,手指在三根丝弦上盘旋,舞动精妙,快速得花了人眼,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指不放,素影却一直闭着眼听旋律。
这首曲子从未听过,却能马上带人入了意境,美不胜收。
许久,素影睁开眼,缓缓摇头,“技艺虽精,却不走心。天下第一琴,不听也罢。”
她只是与落梅低声讲话,声音小得本只有两个人能听见。身旁的声音忽然消失了不少,却也能掩盖住她的声音。
萧安公子手劲一狠,竟将琴弦生生压断。他回头,眼神似有意无意地往这边带。
众人皆惊,公子的琴艺无人可敌,此番竟然将琴弦拨断,表情似乎有些僵硬,看起来不大舒服。
落梅也没意识到什么,扶着素影便退出人群。
二楼忽然传来一道清澈嗓音:“姑娘既说在下抚琴不用感情,为何不来为在下指教一二?”
四楼被包场,空旷旷的,只有几位锦衣华服的王爷在此饮酒,歌舞取乐。
纳兰天尘听见下面叽叽喳喳的谈论声,不自觉地向下看。萧安公子按住琴弦一动不动,脸上似带了笑意。他随着萧安公子的眼神抬头看,终于在人群之中捕捉到了一抹柔弱娉婷的身影。
素影!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女子顿止脚步,由于距离远,他看不清素影的表情。
隔着一层楼的距离,而且她周围这样嘈杂,他还能听见她的低声细语,素影想,逃也逃不过,干脆招了吧。于是她伏在栏杆上,手臂交叠起来垫住下巴,调皮笑道:“公子莫要动怒,我只是发表一下个人意见。嗯,难道你能否认我刚才说的话?”
萧安公子皱皱眉,“不能。”
素影一摊手,“那不就得了。”说罢转身下楼,“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公子的琴艺天上地下都难得一见,自然是高超非凡。而抚琴讲究的是身心投入,公子你纵然琴艺高超,却从不用心,这就是我刚才言论的主旨所在。”
十一瞥一眼楼下的躁动,笑呵呵道:“竟然有人跟萧安公子叫板琴艺,佩服啊佩服。”
纳兰天尘闻言埋头,揉揉眉心。真******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素影抬头,仰视一会儿笑得花枝乱颤的十一,又看看他身旁冷冽不改的纳兰天尘,倏地一笑。
眼见素影就要走向二楼到一楼的楼梯,萧安公子起身,“姑娘留步。”
果然祸从口出,祸从口出。
素影顿住步伐,笑盈盈地看向他:“公子还有何事?”
他向她走来,素影轻轻往他胸前一瞥,真是波涛汹涌啊波涛汹涌,以她多年来女扮男装的经验,这公子八成是个女的。那些千金小姐是眼睛瞎了还是怎么的,这样类似的身形都看不出来?
萧安公子走到她面前,猛地抽了一口气,“若……”
素影知晓这位公子认出了她,连忙抱住他的手臂,狠狠一掐以示警醒,不留情面地打断他:“公子若愿赏脸,不妨到我宅上一同研讨这琴术。”
萧安公子愣愣点头,配合着她,“好,就这样吧。”
素影抱着他的手臂离开,看到多双嫉恨猜疑的眼睛狠狠向她射来不善的目光,忽然反应过来身旁这位像是女子的公子还是位公子,这样亲密的举动做出来着实不妥,她马上收回了手。
萧安公子诡异地笑了笑,伸出手搂住她的纤腰,还恶趣味地揉了两下。
身后一片怒号。
临出门前,素影抬头再次仰视着看热闹的各位王爷,留下个艳丽无双的笑。如果她没看错,纳兰天尘冷着一张脸,怒了。
怒火熊熊了吧,叫你回都城以后也不来找我,知道后悔了吧,没这么憋屈过吧。
素影黑暗了。
来招金楼的时间不长,早霞还未散,软软地披在远山上,漂泊的云彩被勾勒出红边,看起来真是可爱到极点。
晨风有些凉,将素影的发丝吹得冷乱,乌发扫过萧安清俊的脸庞,带着莫名清香。萧安轻笑一声,伸手动作轻柔地替她把发丝拢到一侧。
素影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服侍。纳兰天尘告诉过她,有几个人她该认识,现在所有的年轻女子都认清楚了,好像只剩下了一位安茗雪。她轻声道:“你就是安茗雪吧。”
那人动作一顿,放下手,“是。若澜,你忘记我……我们,已经两次了。”
素影点点头,“抱歉,是我任性。”
这句话之后,安茗雪一时说不上话来。一种静漠如山脉绵延,横亘在其中,把两人隔得遥远。
安茗雪见她穿着单薄,将自己的披风解下为她披上。素影回绝她:“穿着吧,我穿这些衣物没用,若非得说有用,只能说是来遮蔽身体的。”
纤白的手掌托着衣物停在半空中,冷风接触到皮肤,凉意瞬间浸透到全身。安茗雪有些尴尬,素影目光深邃地注视她良久,迅速接过披风搭在自己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