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万大军在冰山雪原中穿梭,气势浩瀚雄伟,如一道加粗的线延展在素白的纸笺上,威压浸透纸背。
马蹄之下的一掌厚的冰雪被踩踏得崩碎四溅,所过之处无不坑深沙现,地动山摇的架势可惊醒世间冬眠的万物,时间也似是静止的。茫茫雪原上,只有一伍大军缓缓前行。
为着家中妻儿老母,为着社稷兴盛存亡,这些将士们竭尽全力,奋勇杀敌。
十一在一旁看着纳兰天尘。与他相处日久,十一有无数个瞬间觉得纳兰天尘与他已经相识不止三四年,他骨子里冷冽的气质使他倍感亲切。
“堂兄,你真的第一次领军?”他忍不住问道。
纳兰天尘倏地转过头,挑起眉毛道:“怎么,你不相信?”
第一次领军便有这等威严和经验,用脚趾头想都不相信。不过十一还是没有说。
斟酌词句,十一道:“我……是不太信来着,依在军营这些天我对你的发现,你似乎已身经多次战役了。”
纳兰天尘煞有其事道:“哦?有这等事?那可是你的眼光有些偏差了。”
冷玉潇看着纳兰天尘惊讶的样子,嗯,太……做作了。他十分鄙视地扬扬眉毛,跟着这样的主子不知是福是祸。
十一恹恹地别过去头,既然不是,那这股子熟悉劲儿是从何而来?
纳兰天尘回身望着冷玉潇,天不怕地不怕的冷将军被威慑,马上换起恭敬的笑容:“王爷,您看着前面,看着前面,别摔了。”
纳兰天漓用眼梢轻瞥一眼他,这个冷将军的心气儿高傲得很,不过相处几个月,他便与纳兰天尘这样熟悉了?
纳兰天尘笑笑,眼中却一点笑意也无,对着冷玉潇勾了勾手指,轻浮的动作令冷玉潇直欲上前一拳打扁他的脸。
他忍着胸中的难耐,我粗暴了,我粗暴了,君子动口不动手,对,我是君子。
这样一想,他夹了下马腹,马快跑至纳兰天尘身边,他刚与纳兰天尘平齐便听着一句话,等他反应过来时更粗暴了。
咳咳,纳兰天尘说:“马骑这么快做甚,小心摔了。”眼神复又淡淡掠过他:“冷将军,你粗鲁了。”
身后的诸位将领觉得这世界奇迹真多,不苟言笑的贤王殿下竟也会开玩笑了?
不,绝对是他们看错了。
冷玉潇一腔怒火熊熊燃烧,咬牙切齿道:“末将马术尚可,还不至于摔马的地步。”
大军以正常的撤军速度,须得用六七日才能到达昌都,如果在此基础上赋予其一个快马加鞭的加速度会在什么时候到达?快马加鞭的加速度是多少?初速度是多少?路程又是多少?素影咬着毛笔尾,默默地泪了。
啧啧啧,寸寸相思寸寸灰,原来说的是她啊。
那首歌怎么唱的,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你快回来,生命因你而无奈。
她持续着失魂落魄的样子已经好几天了,落梅和欣容也看得心疼,这主儿时而叹白雪簌簌落时而赏月咏诗歌,时间把一位剽悍豪爽女变身柔情诗意女,真是叫人心惊胆战,心惊胆战啊。
落梅和欣容对视一眼,懂了对方的意思,目光如炬地盯着对方,一片深情。
蓦地,情势忽变,两人同时变了脸色,一派认真肃穆,比划道:”两只小蜜蜂啊,飞在花丛中啊……”
落梅出剪子,欣容出了石头,正在欣容洋洋得意能逃过一劫时,听到落梅一句:“嗯,输的去,我去为姑娘端菜来。”
说完还直接走人了,不给她反抗的余地。
欣容抽搭两声,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进屋子,“姑娘,饭好了!”
素影抬抬手,“嗯,放在那吧,我一会就吃。”
欣容可怜巴巴道:“姑娘,你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再这样熬下去身子会坏的,等到王爷回来就得怨我们的不是了。”
落梅端着盘子进来,又端着盘子出去。
欣容从袖中抽出张帕子,抹眼泪道:“姑娘你看我的命多苦,父亲早亡,母亲含辛茹苦地把我拉扯大,家中贫困不已,母亲又不得已把我卖进城里。我险些被那群人贩子糟蹋,被他们卖去了青楼,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求着从前的王妃把我带进府里。进了府,别的丫鬟都看不起我,给我脸色看……”
素影接着道:“终于熬出了头不再为府上的人们浣衣,到王爷府上伺候,伺候的主子竟也一个都看不起我。欣容,你大可以换一段来同我说。”
欣容愣了愣,继续哭泣道:“姑娘只管嘲笑我好了,反正我身份低微,就是个贱婢……”
素影抬起埋在臂弯中的头颅,满脸痛苦道:“打住。”
落梅端了三圈的盘子,终于端完,也没见欣容能打动素影。她轻叹一声上前,惋惜道:“姑娘两日不曾吃饭,脸色越发憔悴了,怎么用胭脂水粉都补不来。好看的样貌苍白成这样,王爷回来时看见姑娘这样子,万一心生些不好的情绪,可该怎么办?”
素影啪一声站起来,又觉得这个动作流露出过多的期盼,继而正襟危坐,咳了两声道:“那个……肚子好像是有些饿,嗯……是该吃一些了。”
欣容张大着嘴巴,转首对落梅竖起一根大拇指。
一下子就捏到了素影的软肋,智商的差一大截啊。
落梅两手一摊,走到桌旁为素影添些茶水。欣容也上前摆正筷子,很有西餐厅侍者的范儿。
两天之后,纳兰天尘还是没有回来,不过麻将回来了。这是素影在现代的唯一爱好,可在爱情面前,就显得微不足道。用玉石做的麻将是很奢侈,不过手工精美绝伦,绝非泛泛之作,主要是还没有成本,这样的成品很出乎意料。那样的心情就像在大悦城,你花500元买了件促销的、从前没有成交记录Prada,多么意外多么兴奋!
素影做示范给欣容落梅和另一丫鬟看,“像这样,我有两张相同的牌,别人又拿出一张,就是碰……”
她们学得很快,马上就上手,只是技艺不精,经常被素影欺负。素影怎样也不能怪她们,自己初学的时候可比她们要笨的多。
时间久了,欣容和落梅终于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她对她们极好,从未欺辱打压过,这种主仆相处的形式再熟悉不过了,落梅有一天忍不住问,姑娘,你可真是生下来便住在西凉,还是失过忆,什么都不记得了?
素影淡淡回答她,不,我记得在西凉的一切,美好的童年,充满欢声笑语的少女时代。
落梅已经为此做足了准备,听见她如此回答也不诧异,只是有些失落。
素影看见她的表情,心中不免有些怆然,她将一切都忘了,可有人告诉她,落梅是自小就伺候她的侍女,形影不离地照拂她十多年,未有一句怨言。她忘记了落梅,想要弥补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补偿。
她说,落梅,我会尽量给你你想要的。
玄武大军回京时,正赶上一场姗姗而来的小雪。到底是家乡的雪,比战场的鹅毛大雪要轻柔纯净得多了。
所有的百姓聚在街道上迎接玄武军,那马蹄的声响堪比雷鸣,坚定而勇毅,听起来虽震耳,却没有一个人想要捂起耳朵抑或避一避。庄严肃穆又整齐的军队自宽阔的集市而过,拉起长长的一条线,头尾路过集市时间相距大约一刻钟。
素影在远方瞧着,熟悉的坚毅身影越过她眼前,竟是连头也不回地过去了。倒也不怨他,素影自己站的位置那样偏僻,他能看见才叫怪。
刚这么想完,一道目光就迎向她。可真是不给纳兰天尘的面子。
五官冷硬,一身正气,这位是卞国战神冷将军吧,她轻笑着挥了挥手,表示欣喜和祝贺。冷玉潇的表情是没大变的,可以素影敏锐的观察力,看见了他的唇角在微微上翘。
千军万马走到皇宫前一齐跪下,放下武器叩首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一句话的气势冲天,震耳欲聋。长街头到长街尾,没有一个人不被震了耳朵。
理政大殿里,天帝和蔼可亲的笑容传入人耳,夹着十足的欣慰和赞许,叫人没由来地舒心。他们帮助他清理了边境,天帝自然是高兴的,也必然要好好夸奖他们一番,可是升官没升头,封爵没封头,天帝只是分权赏银,对他们的要求尽给满足。
寥寥昌都之中,人海莽莽。天家高贵无上位于巅峰,本应地处昌都中心,却更有一楼修筑在其之前,且修得更高,修得更阔,不知集了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看起来比皇城还要奢侈富丽。此地向上便有四层,其装修风格真是应了名字,招金楼,墙是用金纸糊的,地是用金砖铺的,栏杆上刷了金料,桌子椅子是金色的。这样一来,人们不穿金戴银都不好意思踏入招金楼半步。要是有人穿得邋邋遢遢便进来找乐,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因为这人不止不要脸,简直是忒不要脸。大多人愿意来此小会知己兄弟共度良宵,以显示其高贵的身份、良好的艺术情操、高洁傲岸的品性和,乐观的经济收入。
招金楼里有世间难寻的第一歌声,第一舞姿,第一琴艺,第一美食以及乱七八糟的各种第一,设置了这么多第一只为吸引各界广大消费者来此挥霍钱财,好好招金。
他们敢这样正大光明地揽财也是因有了极硬的商业后台,王室的贵公子们十分支持民营企业,如此官商勾结,偷税漏税,水到渠成,前路自然无阻。无论世风多么恶浊,也刮不倒这座高楼,它被冠以史上头一个高处也能胜寒的商业事实的名号来教育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