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切摊开,且为你证实此事并不难。”意料之中的,他看见素影的眼轻轻眯起。
素影强忍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咒骂。他果然欺骗自己这么许久,而且这期间,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关怀,丝毫看不见他有一丁点的忏悔之意。
是他演得逼真,还是入戏太深?
素影压抑着怒气,嗓音冷了十度:“怎么,还有代价?”
他也不掖着藏着,对视着素影凌厉的目光,注意她的情绪,直白道:“代价是,留在我身边。”
久久之后,素影才反应过来。他本是无理之人,现在却将这个难做的要求说得十分大胆完全没有顾忌。她的宝贵青春就那样断送在他的手里?他凭什么主宰她的一切?只是因为他救了自己,将自己带回了西凉?
萧翎望着她恨意渐生的眼眸,难以察觉地笑了,衬着漫天雪色,这抹笑有些苍凉的意味,如同秋叶枯蝶,有着命不久矣的悲哀:“答应,还是不答应?”
萧翎待她是真心没错,可她感觉得到,素影并不是他的唯一,他的心是空的,谁也进不去。或许那个能进去的人已经出来了,所以他才这样冷情,不给别人关心的机会。
对上他那双蕴含着如山间秋色的水墨画蕴含的悲情的眼睛,素影哑口无言。她欠了他的,终究是无力偿还。
狠下心,素影咬牙道:“萧翎,你不要逼人太甚。”
该停止的,不应该继续。
他瞥一眼素影认真的表情,似乎真的恨极了自己。他倏地自嘲一笑:“你还真当真了……很是天真啊……你放心,我既然帮了你,就一定会帮你到底,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若有一天,你在卞国,在贤王府受了委屈,大可以回来找我。西凉王室的门,始终为你敞开着。”
素影听了这一番话,心中愧疚难耐,她苦涩地喃喃道:“萧翎,对不起,我欠了你太多。”
萧翎抬眼看着乌黑的夜色,夜深了,天幕似若铺展开的江湖画师亲手所画的泼墨画。他深邃的目光穿过妖艳繁花枝,静静地,如同流水一般。良久,又倏地一笑:“欠着,便欠着吧,能欠就欠我一生,用你毕生的幸福来还债。”
如遭雷殛一样,她畏畏缩缩地向后退了几步,一边颓废退着,一边不敢相信道:“你、你不怨我?怎么会……怎么会呢……”
萧翎忽然瞪大了眼睛,急急道:“小心!”
脚下尽是融雪,本身就滑,又忽然被吓着,素影冷不防一下子仰过去,头不偏不倚的撞在了梅树上。梅树不堪这样致命一击,竟也颤巍巍地抖落一拨花瓣下来,覆盖住了素影的裙裾。
眼冒金星,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啊。
萧翎摇摇头,看着已然晕厥的素影,忽然没有了话可以用来形容她。他低下身子,结实如铁的两臂已贴上了她的衣服,思忖半晌,他忽然喊道:“月盈盈,孤知晓你在外面,一会儿你过来扶起她便带她去睡。明日一早孤便动身回西凉,你暂且留着,待将她送回府再回来。”
昌都近日来天气甚好,温和适宜,时有凉风舒缓而过,透彻心扉。
寒冷的天气多了,昌都的百姓已然适应,忽然这么一转暖,百姓们自然也喜滋滋地减了些衣服。在素影看来,这样的天气不免令人有大睡一觉的兴致。
西凉的商货大抵上都退回了,只留下保持经济往来足够的几位显赫商人在市场中斡旋,消除卞国长存的障碍。许是西凉王意识到了此举甚为缺德才欲补过,臣下们是如此揣测的。
自然,这个揣测不可能是对的。
欣容得了王爷的令,带着一只雪白雪白巨大无比的狗狗到了素宅。难不成素影已经修炼到正常人无法沟通,借助动物沟通的地步了?素影看到狗后,十分悲催。
这只狗似是与她熟识,见她就扑,无往不利。如此强大的一只狗,素影面对着它,总要怀疑是不是会被它强X啊。
听见素影这么说后,落梅翻了个白眼,她很想说,想得美。
这只狗是王爷的爱狗,时刻带在身边,与王爷培养了深厚的人狗友谊,有时王爷动动手指它便知他想要什么东西,马上前去递回来。
亏得眼前这位小姐与王爷相处日久。依落梅的偏见,王爷就算是明说了想要什么,这位主也得反应个大半天吧。
言下之意,还是这只狗比较有用处。
落梅想到这里,十分和蔼可亲地摸了摸它的毛发,看它跟看儿子一样乐呵。
素影不知情,只以为王爷府人狗融洽,不分你我。
她品了一口茶,望着院子中伫立的假山忽然想到什么,兴致勃勃道:“落梅,你还记得天帝赏我的那块巨玉么?”
落梅不明所以:“记得,现在还储在东厢房里,姑娘可是现在要?”
她用手在空中比划着:“有没有……这么大?”
落梅脑中回想起那新进贡的玉石影像,点点头:“嗯,足有了,甚至比那还要大呢,姑娘……想要用它做什么?”
坏笑一下,她想,终于又有乐子了,于是起身,向桌案走去,喜洋洋道:“欣容,快给我墨研,我有个伟大工程来规划。”
拿着毛笔,素影根据脑海中的记忆摹出几个字和图,中,發,白,东,南,西,北,万,饼,条……
画出许多图案,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她傲娇了下下。
欣容觉得十分新鲜,“和我们这的骨牌略有些不同,增了这么许多的图案。姑娘真是有才,能想出这样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来。”
算计一下时日,约摸着这个朝代还在历史中期。素影得意道:“那是,这可是你们都没见过的一种游戏,它的玩法可不简单,日后我会教你们,你们只负责陪我玩儿麻将还有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嗯,改日我得再找个人来。以后的粗活就交给宅子中的下人做,这样的决定你们可否介意?”
她们本就是被吩咐来为素影做事的,既然素影要求她们陪她玩儿,当然是不敢违抗。
“断断不敢不介意,姑娘愿意屈身与我们一起玩着稀有玩意儿,是我们的福气。”
她点头,转首吩咐道:“落梅,遣人将那块玉石送到昌都城中雕刻得最好的商铺子,叫他们将玉石均分成一百四十四块我图上这样大的玉石,按照我的图样来刻,每样刻四枚,若是雕刻得精致,就说我愿意加工钱。”
落梅拿走画满奇奇怪怪图案的宣纸,心中还念叨着,都有孕了还这样贪玩,真不知是什么性子。
厨房里的人送来一碗安胎药,说是能帮助素影胎像稳固不受身体虚弱之苦。欣容端过来刚想喂给素影,又想到防人之心不可无,自腰间拔出一根细针验毒。
素影拍拍她的手,“你也太认真了,这是天帝赐给我的素宅,出了事情天帝总是会管的。而且我自西凉而来,她们与我无冤无仇,又为何要害我。”
渐渐地,素影的笑意有些僵硬,最后直接凝结在唇角。沾染药液的针尖变成了黛青色,是毒没错。僵硬只是一瞬她抽走欣容手中的银针,展开笑容,不顾欣容惊恐的脸色大声道:“欣容,你动作快些,我喝完药便睡了。”
欣容闻言,也配合道:“哦,姑娘你小心烫,来,还有一口……”
素影看着她,做出“喂我”的唇形,欣容大惊,素影知晓她还是关心自己的,对她谦和笑笑,聊以安慰。
她佯装做怒:“你这丫头怎么这样磨蹭……”言毕,抢过她手中的药碗,在欣容惊愣至极的目光中,仰首一饮而尽,一滴也不剩。
素影听见了房顶上有瓦片移动的声音。
罢了,现在追是一定追不上的了。
欣容死死握住素影的手,焦急得快要哭出来:“姑娘,姑娘你怎么喝了,快点吐出来,快呀!”
素影直起身子,运起内功将喝下的药逼出来,噗一声喷落在地上。欣容见状捂住胸口,方静下了心。
这里真是危机四存,姑娘腹中的胎儿不知被多少人盯着。她真不晓得,王爷不是什么皇子,顶多算是沾亲带故,不过是为卞国效力,名声赫赫而已,怎的就招来那么多人将矛头指向他?难道现下的朝廷当真恶浊不堪了,连一个揽权的王爷也要陷害?今日若不是姑娘能将药逼出来,她的良心可怎么过去。
欣容紧张问道:“姑娘你可还觉得哪里不适,要不要我出门帮你请大夫?”
素影用袖子擦擦嘴角余留的药液,“今日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万不要与任何人提起,包括落梅也不行,听见没有?”
素宅修得偏僻,很少有人能路过,到落梅回宅已有了一刻钟,有道黑影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溜出,落梅也没细看。
进屋时,欣容正在收拾床铺,素影在一边悠哉喝茶,看见落梅时挥了挥手,“Hi!”
落梅行了一礼,疑惑道:“今日我刚为姑娘换的被褥,怎的现在又换了?”
欣容头也不回,谎撒得忒顺:“方才我不小心将茶水倒在了被褥上,还好姑娘没有惩罚我,只是叫我收拾被褥。”
素影挑眉放下茶杯,嗯,孺子可教也。
玄武军大胜的消息自西北沙场气势汹汹地随风而来,洋溢起百姓们的一阵热血。
这就好比灯塔之于盲船,海水之于沙岸,百姓们眼中的朝廷已是恶浊不堪、不可信任。肮脏不堪不可信任的朝廷忽然办了一件实事,且是水到渠成地一办,壮起了玄武军军威和卞国名声地位,百姓们很是赞不绝口。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天下大乱,匹夫有责。人们既期待着战事好好磨一磨力气,又期待着国家能平安度过战事。想得很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