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影石化了。这句话听着怪瘆人的,不是他的头发,难不成是鬼的?
故作镇静放下头发,她拍拍他的肩膀:“继续。”
天啊,贤王殿下,您接下来不会说,其实我是来自九重天的神仙吧……
纳兰天尘从床上坐起来,将手伸到脑后,扯下头顶的发套。
素影捂住嘴,惊愣了。玄幻也不是这么玄幻的吧!
他将发套放到一边,拔掉发饰,乌黑如墨的青丝如绢垂落,素影撑着身体随他起来,手指抚摸上他的黑发。
手下触感似丝般柔滑,一梳便到底,丝毫没有停顿。清风自镂空窗户吹拂而来,千丝万缕的发铺落在她脸上,柔滑光亮。
他温柔注视着她的眼,不愿放过她的一丝表情,开始一段叙述:“记住我的名字,不是天尘而是天洌,天帝膝下的三皇子。我少年老成,十六岁时开始领兵打仗,攻下南疆,对边疆地区的地形了如指掌。天帝从此开始信任我,十七岁时,我为朝廷奔波效力,屡建奇功,名声赫赫,深受天帝的宠爱。天帝想立我为太子,以为这是众望所归。当今太子的母亲刘氏的父亲是朝中右相,天帝最为宠信他,交给他五师兵权。刘氏想让太子登位,却又眼红我受宠,屡次买通我身旁的奴才在我的吃食茶水中下毒。那时,我是不知情的。接下来的事情,想来你也能猜得出来。”
虽说事实就在眼前,她还是不敢相信,一定是老天在捉弄她,或许只是个梦,梦醒了就会发现一切都是虚无的。
她使劲儿掐了掐大腿,完全没有感觉到痛意。果然吧,真的是做梦。
纳兰天尘回头,表情有些不大对劲:“你在做什么?”
她再拧一把,看到他表情更难看,问道:“难不成我今世和你的缘修成了正果,已经达到了心有灵犀疼痛互感的地步了?我在掐自己的大腿啊,你难道也会痛吗?”
对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表示无语之后,伸掌拍开在他腿上为非作歹的爪子,痛声道:“改日把指甲修一修吧。”
风舞槐花落御沟,终南山色入城秋。天高气爽,云雁成双穿越乌云密布的天空飞往南方,留下苍哑凄怆的鸣声久久盘旋,绕空不去。
苍山莽莽,连续近两个月的大雨方歇,山上仍笼罩着灰蒙蒙的蒸腾烟气,沉闷而压抑。卞国,这座繁华富饶的城池,在两个月的时间内白往黑来,政治情势发生不可轻视的变动,实如一堆空心柱子支撑千斤的朝堂面临接踵而至的严峻考验,江河日下,终于显现了财竭力尽的兆头。朝臣殚精竭虑,夙兴夜寐,茶饭不进,仍旧未能改变一丝现状。
西凉与卞国突然讲和,卞国允许西凉商人到卞国赚取银两,且财路完全开放。未有一人料到,区区二十天时间,西凉商货已占据卞国商人手中的大半。西凉商人一味压价,使得卞国商人的门店冷落甚至倒闭,商路不通,白白叫西凉占了便宜。情急之下,天帝下令从国库内分拨银两维持现状,同时又要防止国库亏空,不备应急之需,不得已,只得不顾百姓反对增收赋税。似是一种恶性循环,农民不种地,官商不从商,仅剩下朝廷的努力往下分拨银两维持生计。
因此,又有不少官吏动了勾结转运使,私运西凉货物的心思。天帝针对此事彻查严惩,仍有多起案件接连发生。
天帝有了将罪犯斩首示众,杀一儆百的念头。
多位亲王依次被派往九州管制,亲王连夜赴任。
贤王赴任郢州,素影陪他一道前去。
道路平旷,马车不算颠簸,路边是成荫树木和青翠高山,她看腻了江南的如画景色,放下窗帘转首道:“你倒是忠心耿耿得很,天帝吩咐你到哪你便到哪,连声反抗都未见你提起。”
纳兰天尘搂着她侧卧在软榻上,不在意道:“不必为我担忧,我巴不得天帝将我分配到边远之地。现在朝中事务繁多又棘手,在京畿中长住着总是如履薄冰的,生活也忒没意思。再者说,我现在是在等一个时机,时机到了,我便回京畿收网。”
素影翻身趴在他胸前一头墨发倾泻而下,遮住了她凹凸有致的身形。她点点他的唇:“我从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你是这样的野心勃勃?”
野心是每个人都有的东西,只不过有人做它的主人,有人却做它的奴隶。在纳兰天尘的世界里,成事在天,谋事到底还是在人,他只做主宰者。
展露出一个极邪魅的微笑,他扣紧素影的肩膀往下拉,低声喃喃:“晚了。”四片唇瓣相触,素影如同被电了一般浑身一颤,小手抵着他的前胸,闭上眼深吻他。
纳兰天尘看着她轻颤似蝶翼的眼睫,魅惑一笑,猛地用力将她压在身下。
多少个日日夜夜的苦苦守候,烛灯前的默默祈祷,睹物思人时的入骨思念……这一切化为一种力量,一种欲望……
他今日不知怎么了,动作略有些粗暴。
她只是轻轻张开唇,任由他滑腻的舌闯进来攻城略地,与她的丁香小舌追逐嬉戏,火热缠绵,辗转深吻,激情四射。
渐渐地,两人的呼吸都有些紊乱,他的唇转攻至素影的耳边,含着耳垂吸吮轻咬,耳垂被他吮得有些发麻,素影未经人事,经受不住如此赤裸裸的挑逗。仿佛有一种东西在她的脑子里轰一声炸开,一瞬间便化成了无数条青翠藤蔓,这些藤蔓想将她身上的人牢牢缠住。
纳兰天尘的眼中翻滚着赤红的欲望,猛地伸手扯开她的前襟。
胸前的一阵凉意使素影散失的理智逐渐回笼,人也慢慢清醒过来,轻声喊道:“别,别在这里,外面有人……”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的声音像是被妩媚的春水浸透过一般,明明是拒绝的话,听起来倒像是邀请,她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纳兰天尘伏在她的肩头呼吸,灼热的气息冲进耳蜗,素影难耐地挣扎,却忽然被他按住,他的嗓音充斥满了****的沙哑:“别动。”
素影意识到了她再动会有什么后果,马上乖乖不动了。
过了好一会,两人才平静下来,纳兰天尘撑起胳膊,正望见她满含春水的眼波,浸染了****的味道,情不自禁地探身去吻她的眼眸。
素影屏住呼吸等他再次起身。
他咬牙道:“你这个妖精。”
想起方才两人险些擦枪走火,她余惊未定,迅速拢上衣襟,遮住一大片春光。
实验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事实证明,无论多冷冽的男人都有禽兽的时候。
某女好像忘记了,是她先去勾引人家柳下惠的。
“这次我来这里可以避一避风头,过些天,京畿一定会出乱子,到时候我会回去,你要在这里等我。”他看着窗外,幽幽道。
素影一头雾水:“出乱子?你怎么知道会出乱子?”
眼睛挪开,眼中模糊的茂密树林影像立刻被阴鸷代替,他回答:“预感。”复又笑着道:“他们欠我的,我要一件一件地拿回来。”
她也笑了。这本就是一场计谋,她潜心安排的计谋。
两个月以前。一切祸乱都还没有上演。
她的伤口初愈,打算活动一下手臂。正在练字的时候,从窗户跳进来一位不速之客。素影暗聚内力,准备上前劈晕她。
黑衣女子的声音她至今还难以忘记,一种天籁,动听得不真实,如泉水泠泠,如春风温柔。她说:“王后,我是萧翎的人,跟我走吧。”
素影怔了怔,道:“抱歉,姑娘,我不会回去的。劳烦你帮我带句话,就说一切我都知道了,谢谢他的保护,我很感激。还有,我想请他帮个忙。哦,若说是帮忙,倒不如说互利来得实在。”她就着宣纸书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拈起来吹了吹。
黑衣女子接过,柔美到极致的眼掠过她,轻轻点头:“好。姑娘请放心。”
她女子跳出窗户,素影追过去问:“可否告知姑娘姓名?”
黑衣女子回头看她一眼,嗓音轻柔,娓娓动听:“月盈盈,月有阴晴圆缺的月,笑语盈盈的盈。”
昌都,朝堂。
最痛苦的不是得到苦果,而是等待得到苦果的过程。
朝堂之中蔓延着一股冷高压。天帝沉默,身子立得坚韧冷毅,五官有些僵冷,辨不出喜怒。朝臣们低头静候,不敢出一言。
太子跪在冰冷黑砖上,明黄的朝服前后铺就,拳头紧握,邪佞的眼眯成线,迸射激烈的不屈和恨意,剥削红唇抿成一字,似在隐忍极大的羞辱。
“当”一声,惊堂木震响。
“太子!事情已经证实,你身为百官之首以权谋私贪赃枉法,未与百官做出表率,反而捅出此类影响朕的大卞国法威事端,罪无可恕,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天帝的语声铿锵有力,震慑威压。
太子沉吟:“父皇,皇天后土为证,儿臣的话句句属实,断不敢诓骗父皇!儿臣是冤枉的,请父皇明察!”
无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未觉有一分不适。
劈手指向桌子上的账簿,天帝怒道:“证据在此,你还敢抵赖!”
与太子同党的大臣一齐跪下,其中一人激动道:“皇上息怒,此事到底是真是假还不能定论,皇上怎可信听小人的一面之词而加罪于太子啊!”
其他大臣连忙附和。
天帝气愤着拧了眉头:“太子,你还有何话要说?”
“此事断非儿臣所为,父皇若不相信儿臣,那么儿臣也无话可说了。”
天帝大怒,喊了一声:“你!”胸口忽然传来一股痛意,天帝脸色变得难看。李福上前惊呼:“皇上,皇上!快叫御医来!”
他挪开李福的手,吼叫道:“太子,做出的事情太让朕寒心,你枉朕辛苦栽培你多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废你储难平朕心头之恨!”怒气充满胸腔,天帝气得脸微微涨红:“传朕旨意,太子纳兰天溟恃宠而骄,偷藏西凉货物,徇私枉法,欺上瞒下,屡教不改,着,削其储君之位,剥夺军权,打入大牢,拆毁太子府,府内奴才一并流放!”旨意颁布后,又警戒道:“若是你们胆敢作奸犯科,当同此例!”
太子蓦地大笑,笑声森冷可怖,如同潜藏在黑夜中的恶鬼般,狂肆索命。笑声忽断,他缓缓抬手拿下头顶的冠冕,扣放在地上,脸上是决绝的倔强。
天帝心痛未平,忿然大声道:“来人,把废太子压入大牢!”
马上有人来拉他起身。诸位亲王同大臣们跪下请命:“父皇,父皇请三思啊!”
天帝起身,留下一句:“此事大局已定,若再有为其辩驳维护者,依同罪论!”转身离开大殿。
大殿之外人头攒动,禁卫军包围銮政殿,弓弩持满,蓄势待发。
禁军统领卫平上前,马上被御前侍卫拦在外,只得远远抱拳行礼道:“皇上,末将率兵前来护驾。”
李公公走到他面前怒道:“护驾?卫统领,恕我冒昧,护驾需要如此大的阵势,动员全禁卫军?”
卫平放低声音,“呸”了一声:“你个阉种,还轮不到你来训斥本统领。”
李公公瞪起眼睛,未曾想到卫平会顶撞他。
天帝眉目一沉,阴狠道:“护驾?是造反吧?朕是天子!朕还活着,还统领着兵权,还有权利调遣你们!你们当真以为跟随纳兰天溟便有了依靠,可以如此放肆?你们到底还把不把朕放在眼里!”
纳兰天溟被一群人压着出了殿门,狠命挣脱:“我自己走。”
这日的夕阳将天空整个拥住,霞光稍有隐退,天际呈现一片酡红,仿佛染了料的绸子,一片柔软中又不乏韧性。
皇宫中的禁卫军接收到号令,一齐撤退了。卫平回头时,正见李公公一脸温和地对他笑:“恕我直言,卫统领,为人办事都是迫不得已的,可还是要长些心眼,要明辨是非。皇上是一国之君,你也是他的将士,他又岂能容你胡来。阉人又如何,无论权利多大,不识时务的,还不如我一个阉人。”一番话说完,风轻云淡离开。
卫平握紧拳,猛地用力捶在殿外石雕护栏上。鲜血的腥红布满龙头,显得狰狞可怕。铁黑铠甲反射了夕阳彩霞,倒有些意味悠远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