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光的窗上,忽然出现一个纤细的黑影。她敏捷地转头,穿上浅纹白色绣花鞋,轻轻移步到后窗旁紫檀屏风后躲着。窗忽然被打开,轻盈的身影跃了进来。透过屏画,她隐隐约约看见了女子身着黑袍,背上背着一把剑。移步无声,四处张望着。
她眯起美眸,认真地关注她的动作。
那女子越过她的盲区,走向她的床榻,撩开帷幔,看见她没来得及整理的被子,疑惑地皱了皱眉。
她看着女子一步步的动作,心被揪了起来。
女子将手探进被窝里,感受到了仍暖暖的温度,立刻转身向紫檀屏风走去。步伐轻盈快捷。
她见瞒不过,马上从身后衣橱中拿出一件白裙,一下翻衣披在身上,沉住气,很淡定的系着身前的带子。
女子推开屏风,她淡淡转首望向她。这女子有着清秀俊丽的容貌,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充满了呆滞。她回过神,蓦地冲上去,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若澜!担心死我了!”
她扶上女子的肩膀,无辜地眨着眼睛。
谁能告诉我这是神马情况?
女子倏地又推开她,满脸担忧的神色。手摸摸她的肩膀,又捏捏她的手臂,似是看她伤情如何。
她心中腹诽道:老子我受的是内伤!内伤!
女子的手又拍了拍她的脸,不错!红润有光泽。
这……这这这……
女子呼了一口气,拉着她走了出来,自己坐到椅子上,端着一茶杯,“怎就这样倒霉,私奔竟也遇到了暗堡的人?”
啊……啊哈?暗堡?
“那个,我记不得了。”她很诚实地陈述这一事实。
女子眨了眨眼,惊讶道:“什么?”
“相信我,我比你纠结多了。”她无奈道。
女子的手探上她的皓腕,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内力被封?以她的武功修为,谁会封了她的内力?暗堡果然卧虎藏龙。长老们可有办法?
女子牵起她的手,走向后窗,“随我来。”
这女人奇怪,怎么就独爱她的后窗?她弱弱问:“有大门为何要跳后窗?”
女子脚步一顿,悲哀地摇了摇头。她便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不想,女子一声高分贝咆哮:“容若澜!前门若是能走我怎可能跳后窗!”
要不要这么大声,她幽怨地拍了拍耳朵。于是明白,侯府戒备森严,怎可能让她一黑衣女子进入?
她嘿嘿地笑,一手做了请的动作,“小姐您请。”
女子看着眼前绝美女子的动作,扑哧一声笑。
从前,容若澜也喜欢逗他们笑。别人眼里,她很冷漠,很疏远,可只有她的朋友才会知道,她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
女子轻盈一跳,便跃出了后窗。她眉一挑,向后退几步,冲到墙前,双手扶墙,脚用力一蹬地,一个360度旋转,便稳稳地落在地上。挪开手,骄傲地拍了拍手。女子看得惊愣,怎不知她还练过这陌生的招式?女子问道:“什么招式?”
她得意地叉着腰,脑袋高高昂着,“这叫古武。”
女子看着她得意的样子,一跟手指戳向她肋骨,“怎么变得这么自大?”
她痒得弓起身子,转移话题:“你要带我去哪里?”
女子回神,竟忘了主要目地。女子一把拉起她,跃到空中,快速地蹬着脚,脚尖落在侯府后园林中一棵树的枝头,一手环住她的腰,再次跃起,踏着一根根枝条,穿梭在刚有些绿意的树林中。
清风从耳旁呼啸而过,两道身影,一白一黑,飞在这树林中,唯美温馨。
她启唇,“我怎么称呼你?”
女子听着这般陌生的语气,心头一凉。“茗雪,安茗雪。”
出了树林,翻过墙,两人稳稳落在地上,慢悠悠地走着。这座山崖景色十分怪异,一棵树上竟有着四季不同的颜色。
安茗雪打破了沉寂,“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
她想说“嗯”,可忽然想到山崖上那一抹紫色身影,又摇了摇头,“我只记得,一个很美的紫衣女人。”
安茗雪一愣,穆雨柔?印象中,那女人很美,总喜欢穿一袭紫裙,似一仙子。从没有听过容若澜主动提起过她母亲的事情,可这昌都谁不知,穆雨柔为爱葬山崖。
“她,是你的娘。”也许,因为娘对她的重要,她忘记了一切,也绝不会忘记穆雨柔。
她沉默。
为什么,一想到那抹紫色身影,心情就如此的沉郁?
气氛又一次陷入冷寂。安茗雪转首,看到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中也不是滋味。
走到一处悬崖,安茗雪再一次拉起她的手,“准备跳了。
“什么?”她震惊地瞪大双眸,突然放声大嚎,“我还没活够呢。”说罢头往安茗雪肩上一榻,哭天抢地地喊着好姐姐。
安茗雪后退一步,看着她楚楚可怜的眼,冷冷道:“你比我大。”
风中凌乱了……
她缓缓转身,张开双臂,破釜沉舟之势。安茗雪看她这架势,无奈地摇了摇头。迅速拉住她的手臂,俯身一跳。
“啊……”歇斯底里的哀嚎划破宁静的天空。
安茗雪一急速转身,握住了一根垂下的藤绳,脚用力插进石头间的缝隙中。再一次紧紧搂住她的腰,抓着藤绳,沿着峭壁飞跃。
这种拖累别人的滋味,很不好受。
悬崖下阴湿的寒风撩起她们的裙摆,层层烟雾中,看见一巨大黑洞。安茗雪松开绳子,飞落进洞中。而她,双手抵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虚惊一场。汗。
“快走。”安茗雪拉着她,疾步奔进洞里,她勉强跟住她的步伐。
洞中阴湿的寒气令人陡升寒意,不自觉地打着寒战。越往里走,越明亮,却也越寒冷。
洞壁上悬着格式烛灯,有着奢华而典雅的韵味。
前方豁然开朗,大殿辉煌,竟比皇宫更加奢侈华贵,可见开发者的富裕与智慧,她一怔,安茗雪的脚步却没有停留,继续向前走,左右无数扇古朴的门,门上镶嵌着各种宝石。安茗雪走到最里面右边一扇门前,叩了叩门,“薛长老,茗雪有要紧事求见。”
“进来。”屋内一声苍老的嗓音发出,安茗雪连忙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背对着她们坐在玉石床上,独练着心法,听见开门的声音,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有何要紧事?”仍没有转过头。
“宫主内力被封,且似是失去了记忆。”
老人忽然睁开眼,转过身。
他苍老的眼深陷下去,满脸尽是风霜的痕迹,盯着容若澜,点了点头,头转向安茗雪的方向,安茗雪会心一笑,转身离开了屋子。
她慢慢走近薛长老,他用眼神示意她坐在他身前的位置。她坐在冰冷的玉石床上,学者长老打坐起来。
薛长老催动了内力,双手忽然抵住她挺直的背,浑身开始发热,什么东西似是找到了主人,在她的体内乱窜。精神逐渐变得更加专注,雄浑的内力被唤醒。
细汗从她额前渗了出来,身后的薛长老更是满头大汗。不知为什么,记忆也被唤醒,被强行加在她的脑海里。
头痛欲裂。
薛长老宽大的额头上汗如泉涌,终于抵挡不住,松开了手,身子向后仰去。
这代表着,容若澜的一部分记忆将永远沉睡在她脑海里。她起身,无需指导,催动内力,发现内力已经归附无误。薛长老此时脸色惨白,看着她轻易动用内力,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薛长老……”她担忧地上前扶起他,薛长老张了张唇,“宫主不必担心。”
她顿觉心中一阵酸涩,却又不想道谢。一句谢谢,等于将长老的付出,一笔勾销。她便扶着薛长老躺在玉石床上,看见薛长老阖了苍老的双眸,失去了往常凌人的锐气,起身离开。素手推开石门,石门摩擦金砖地面发出巨大声响。
她转身推着石门,注视着石床上休息的长老,心底狠狠一颤。门渐合,长老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她无力地垂着肩膀,身体软绵绵地靠在石门上,任石门上尖锐的刻纹宝石放肆地扎进她白皙的背。
背上传来的痛感终没能敌过心中的沉重压抑。二十多米外的另一石门处,凝立着一黑衣女子。
安茗雪自她出来就一直注视着她,看着她低着头,修长的身躯贴在石门上,十分心疼。她一步一步走向容若澜,黑裳随轻盈的脚步而左右摇摆。
容若澜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淡淡转首,果然看到了熟悉的清丽女子。安茗雪轻轻一笑,这华丽的殿座似都暗了几分。她的手渐渐抬起,抚上容若澜的肩膀,两人心意相通,无一言。
容若澜垂眸思索几秒,“薛长老内力折损,明日暂不参早议。”
安茗雪了然颔首。
她抬头,看了看这座没有人气的华丽大殿,宝石金壁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二层殿台上,孤独伫立着一把奢华宝座,心中的沉郁愈加了几分。
安茗雪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慢慢把手覆上安茗雪的手。嘴角掀起,眼眸温柔,笑靥勾魂,明媚动人。
两人离开总阁,四脚踏清风,衣袂敛嫩香。
一黑一白身影跃上山崖,似是两位仙女下凡般疏离美丽,高傲纯洁。
“若澜,你那婚约,你可有什么办法?”安茗雪立于山崖,青丝随风舞动,衣袂翩飞间,忽然启口。
“顺其自然吧。”从前的容若澜,定会为此生生苦恼一番,可现在的容若澜,历经转世,性子果断,这件事情,她相信自己能处理得当。
然而,这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却令自己感到很陌生。
风和日暖,柳絮飘飞,洁白如雪。不一会儿,便成了真的雪花,漫天飘洒。山崖上忽然卷起狂风,荡起她们的衣袂,猎猎作响。雪花落在两人的墨发上,化为雪水,渗进衣襟里。风变冷,安茗雪不禁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