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的映衬下,纳兰天尘的半边脸颊清冷绝美,另一半隐埋在黑暗中。
悄悄呼出一口气,可树后竟又走出一个人。
蓝色衣衫明如静川,发黑得丝毫不反射光芒,气质出尘脱俗。
这两人倒是诚实,一前一后的就从树后闪了出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后面那位身形看起来甚是眼熟,怕就是风流倜傥的六爷。不是自家人自然不管自家事,可她倒宁愿六爷不出现在自己眼前。完了完了,也不知他性情如何,这桩事若是传到百官耳中,呜呜呜,她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也不行什么大礼,容若澜嘿嘿开口:“漓王殿下、世子爷,不曾想在此也能遇见,巧得很,巧得很。”
纳兰天尘面无表情,这句话在他意料之中。
纳兰天漓走过来,清冷月光照得他如同一树银色藤蔓,宽袖飏起,每走一步身后就如生了一朵白莲,在如水月光里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笑道:“本以为此地最为安静,来此小憩,却不想在树后听了墙根,世子妃莫要怪罪才是。”
话虽这样说,可他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愧疚之意,料想这世道就是如此,谁被抓到把柄谁便是奴隶。容若澜垂首道:“六爷言重了,您高高在上,若澜哪有怪罪的道理,倒是若澜打扰了六爷您休息,还请多多宽恕。”
纳兰天尘挑眉:“咳咳,既然事情办完了,便会画舫里休息罢,这林子里怪寒凉的,殿下可别感染了伤寒,一同回去如何?”
他们明明是直系亲戚,说话却如此客套生疏,容若澜纠结一会儿,却没纠结出来为神马。
纳兰天漓道:“好,一同回去罢。”
他俩转身离开,没赏容若澜一个眼光,她自讨没趣地撅撅嘴,快步跟了上去。
走在纳兰天尘身边,竟能感觉到他身体是时刻紧绷的,似若一只野兽,随时防备着敌人毫不松懈。
“西凉军蠢蠢欲动,前阵子那边发来情报,道西凉军最近把重心放在兵甲制造,培训士兵上,依形势看来,十有八九是要发动战争,父皇他日夜为此忧心。唉,若是战争爆发,想来又得死伤无数。”
纳兰天漓清越的嗓音传来,让人没由来地安下心。
纳兰天尘“啪”一声甩开折扇:“嗯,当年郁清公主嫁与阿赛汗,难得的平静了三年,可惊变来得如此之快,郁清公主逝世后不久阿赛汗便也离开了,他那儿子一继位,便又发起了战争。”
容若澜郁闷,国事神马的,最讨厌了。
纳兰天漓道:“何意?”
“方法不在于新,管用就成。”
“你是说,联姻?”
“是。”
六爷轻轻摇头:“父皇试过这个法子,那位新继西凉王生性冷硬,不近女色,多少位绝世美女送到他面前,他都不屑得看一眼。”
容若澜心想,这该是古代人思想太封建,人家不近女色,不一定说明人家生性冷硬没有感情,说不定人家喜欢的是男人。
果然,嘴比心诚实。
“要不,你们送个长得俊些的男子过去?”
纳兰天尘侧头瞥她一眼,又转过头去:“哦,那皇伯父打算如何?”
“应战。”六爷淡淡答道。
他娘的,就这么被无视了。可这确实是个好点子啊……
步出了树林,晚风送来清雅的芙蕖花香,伴着幽林古香一同盈入鼻尖,若是能在月光下小斟几杯,啧啧,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啊。
纳兰天尘再次转过头时,她人已不知哪里去了。
“啊……好酒,好酒啊。”容若澜咂咂嘴,又仰头灌一口:“真不愧为皇室专酿的酒,味道香醇浓厚,隐隐还有桃花的香甜,应是上品佳酿啊……”
她捧着酒坛,脸色微酡。
身后忽然一股阴森寒气,不知从何处发出的惊悚声音令人浑身哆嗦。
她顿时竖起浑身汗毛,奶奶个熊啊,虽然说这个世界是唯物的,但她信的是佛教啊。
此时此刻,她不敢回头,装着胆子道:“该死的,我身后的,别该死的装神弄鬼,该死的我不怕。”
一只冰凉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容若澜瞬间身子变得僵硬,连会武功这茬都忘记了。那只冰冷的手,顺着优美的颈线滑到肩窝处,触碰到裸露在外的一片肌肤,如同一条滑腻的蛇爬在脖子上,霎时鸡皮疙瘩掉一地。
她结巴道:“你、你别乱动,你该死的想要干什么?”
另一只手爬上颈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光滑的肌肤。
容若澜“咕咚”一声吞下一口口水,刚有些的醉意全化为了惧意。呜呜呜,别这么吓人成么?
那鬼在身后蹲下,冰凉的气息游走在脖颈之间。天啊,救命啊。
凉意渗入肌理,她凭着最后一咪咪点对唯物主义的信仰缓缓回头。
“啊!”凄惨的哀嚎划破夜穹,大地仿佛被震动了下。
眼前的鬼脸上一片血色,眉毛下两个幽深的空洞里血渍斑驳,紫色的嘴唇中吐出腥红的长舌、发出阴森可怖的诡异笑声。
鬼的声音十分尖细,辨不出雌雄:“我该死的想要你该死的命啊。”
侍卫们闻声赶来,离得最近的一艘游船上坐着的下人们也纷纷跑来看个究竟,包括落梅。
纳兰天尘与纳兰天漓也步过来瞧瞧热闹。
暗黑的林子忽然一片火光明亮。
众人看到远处的鬼齐齐鬼嚎,一时间诡异地恐怖。
纳兰天尘借灯火的光亮看清了那鬼的模样,想到这点儿小伎俩能骗得过哪个傻子,身边的纳兰天漓已经上前拍了拍惊坐在地上的女子,那女子回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扑到他怀里,环住他的腰。眼泪鼻涕尽往他明蓝干净的衣衫上蹭。
纳兰天尘看着扑到漓王怀中的女子,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纳兰天漓似也被这个动作惊到,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姑娘,不用怕了。”
怀中女子抽噎声更大,纳兰天漓扫一眼远处笑得直不起腰的“鬼”,摇了摇头,温声训斥:“十二弟,瞧你把人家吓得,还不快来道歉?”
纳兰天泽跑过来,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容若澜赤着眼眸回头,又是一声尖叫,再一次扑到纳兰天漓怀中。
纳兰天泽收敛了些,摘下长舌面具道:“呃,姐姐,我错了。要不你打我两下?”
容若澜作势要打,待看清他俊美清秀的面容时,冷笑一声,踮着脚凑到他面前,鼻尖几乎贴上他的。
纳兰天泽的呼吸忽然紊乱,看着眼前绝美的女子。
她微笑,咬牙切齿道:“十二王爷是吧?这出场方式真是特别啊,麻烦您下次出场的时候给我点心理准备,成不?”
纳兰天泽避开她的怒视,没想到被她掐住下颔掰了回来,她轻佻道:“长得还算不错,您给我的印象忒深刻,我记住你了。”
落梅大惊失色:“世、世子妃?”
纳兰天尘认命般闭上眼。
众侍卫什么都没看见一般左顾右盼。
纳兰天尘一直低调行事,现在有了这位世子妃,怕不高调也不行了。
他迅速把她扣到怀里,一声不吭地拉走,丢脸死了。
落梅也疾步跟上。
他狠声道:“下回看着点儿人再扑,你是我的世子妃知道么?”
容若澜挣开他的钳制,道:“知道了知道了,下回会注意的。”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眨巴眨巴眼睛:“刚才我抱的是谁,胸膛够暖和的。”
纳兰天尘脸色忽然铁青:“……”
落梅一脸恨铁不成钢:“……”
纳兰天尘被皇上召见,同十二位王爷、七位公主一并入了奢华画舫,不一会儿便能听见其中笙歌婉转,娇笑连连。
容若澜改乘竹筏,自然矮了许多,身边莲藕同她一般高,放眼望去,一片碧绿蔓延到天际,夜色中睡莲静美,亭亭玉立,清香悠远,沁人心脾。沉醉在这一片悠然夜色中,无法自拔。
落梅站在竹筏上,不时拈来一朵粉荷嗅一嗅,模样娇俏可爱。容若澜以手撑着头,半阖眼眸,妖娆十足。
此时,李公公乘着另一竹筏游过来,不好意思煞风景,只得凑到容若澜身前等着她睁开眼睛。
察觉到一丝异样,容若澜挣开眼,手瞬间掐住李公公的脖子。李公公眸中一片清净,毫无波澜。落梅大呼一声“李公公”后,容若澜微笑着松开手,抬手平了平他的衣领。
李公公一直带着风云不变的奉和笑容,道:“奴才可是惊扰了世子妃?”
容若澜放下手,笑容微凛:“没有,倒是我唐突了。”
李公公道:“皇上请世子妃到画舫中去。”
她蹙起柳眉,疑惑道:“叫我?干什么?”
李公公笑意精深莫测,道:“皇上的心思,奴才不敢妄加揣摩,世子妃一去便知。”
啧啧,果然是皇上的画舫,从外面看就够奢侈华贵了,这一看里面,更是如同宫殿般明亮、富丽堂皇。
乐声与笑闹声越来越大,容若澜踏着木板,随李公公到了二层画舫。
时间,似乎在她出现的一刹那停止。
画舫中还有后宫众妃,样貌皆不同常人,有着由骨子里生出的高贵优雅。几位妃子大多打扮得极为富贵,金银首饰繁多,妆容妖娆,看不出年龄;几个则是面容清冷,略显疏离。
她转头而跪,清声道:“参见皇上。”
皇上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着她,目中眼波深邃悠长,道:“世子妃,不必多礼。”
容若澜起身,望向皇上睿智冷漠的眼睛,视线不避不闪,唇角攒着一抹轻盈笑意,殊不知这已算冒犯天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