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侍郎道:“还是皇上决定罢。”
皇上点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纳兰天尘。
纳兰天尘心里一突,转头将容若澜叫回魂。
容若澜被吓一跳,身子颤了颤,转头暗自疑惑。
“你会奏曲吗?”
容若澜眨眼,道:“什么乐器?”
“什么都可以。”
容若澜咬了一会儿手指,在脑里搜索着各种乐器。
“呃,都会一点点。”
纳兰天尘下巴一扬,指向上方的纳兰昭。
皇上一脸祥和地将她望着,她拽了拽纳兰天尘的衣袖,迷茫道:“不是让我奏曲吧。”
皇上看着他两人说完话,便也晓得这容二丫头也会奏曲,挥袖道:“不如,让贤王府里那位世子妃为朕与众卿家演奏一曲?世子妃可愿意?”
闻言,众人侧头看向这艘画舫,看向她。她抬眸正对上六王爷的目光,抿唇一笑,仰头对皇上道:“那,若澜便献丑了。”
纳兰天尘侧到她耳边问道:“进里面罢,有一把古琴。”
案上的沉吟是一把名琴,音色低沉婉转,泠泠动听,是隐是琴家墨之轩造出的第一把琴,用了五年制造完成,做工精细,花纹雕刻细致,可谓上上之作。
白皙纤长的手指平铺在弦上,手指刚刚屈起,便听皇上又道一句:“且慢。朕听闻,朕的众位皇子中,六皇子、八皇子、十一皇子精通乐器,你们谁敢在众卿家面前露一手,与世子妃合奏一曲?”
六爷抿唇不语,可八爷和十一爷却在第一时间出卖了自己六哥。他俩异口同声道:
“让六哥来。”
妃嫔们和众卿家失笑,皇上亦是高兴,叹声道:“你们两个,真是成不了大器。”
纳兰天尘在这过程中一直不言不语,脸色带着慵懒的笑意,好似这一切与他无关。
琴弦上的手指微微颤动,容若澜用0.01秒的时间抬眸又垂眸。
皇上看着珠帘里的两个影子,一玄一白,心中又生出一个鬼点子。
“天尘可懂乐器?”
纳兰天尘踱了出来,道:“略知一二,称不上精通。”
为何觉得皇上此时的笑容分外惊悚。他的下一句话,便给了纳兰天尘答案。
“那天尘便也随着合奏,也让朕和诸位听听,朕的皇子与弟弟的儿子谁更胜一筹罢。”
珠帘里的容若澜瞬间有把七弦一指拨断的冲动,这是多么腹黑的一位皇上,竟有这么多连她也想不到的鬼点子。
“天尘谨遵圣命。”他言毕撩开珠帘取了玉箫,在她耳边轻声道:“皇伯父的想法就是此般出人意料,习惯便好。”
容若澜沉重颔首。嗯,有想法的领导者都能流芳百世,就如同邓小平。
珠帘内女子侧影勾勒完美,身姿曼妙,质美如兰,未遮住的半边脸颊凝脂白雪,吹弹可破。宽袖下垂,多了一份自然的和谐美感。
同一画舫上的男子一袭玄色衣袍,金发高束,银面微凛,立在船头便如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气场镇压整汪揽月湖。
相隔二十多米的画舫高雅,船头男子如玉树般临风而立,一身明蓝衣袍衬得气质更加优雅,似九天之上风雅出尘的谪仙。
几乎所有人屏住呼吸。
纳兰天尘面对着容若澜,轻声道:“开始罢。”
容若澜恶趣味横生,手指屈起,弹奏起了一首现代曲子。
古琴七弦玲珑,素手轻拨,琴音如小桥流水般泠泠动听。美妙的音符自由飘转在揽月湖上,一时间风静止不动,树木便也停止摇曳,琴音穿过花丛,传向更远。
百官、妃嫔、皇子,包括皇家乐队,皆是一股新奇劲涌上心头,这曲子倒真是没听过。
纳兰天尘一皱眉,这曲子实在太熟悉,答案呼之欲出。
六爷微笑,这位世子妃果然聪慧可人,曲子这般美妙,他竟没听说过。
容若澜弹完前奏,瞥了一眼远方的六爷,又低下头。
纳兰天尘熟悉了节奏与旋律,将箫执起,十指跳动飞舞,低缓哀婉的箫音便和着琴曲奏起来,起先是追随,后来附合得出奇完美。
六爷阖起了眼,将玉笛递到唇边,跟随着曲子吹奏。
配合得简直是天衣无缝。
容若澜习惯了幽婉箫音的附合,忽然传来的清冷笛声令她有少许不习惯,后来竟随着笛音弹奏起来。
六爷的吹笛子的技术已登峰造极,却就是觉得纳兰天尘的箫声更能随上她的琴音。
一定是搞错了,为什么这现代曲子他俩演奏得比她都好咧?
难不成、难不成是天分问题?
一边纠结着,曲子却已经结束了。
众人忘了反应,还沉醉在这天籁之音中。
余音绕在月空中,耳边似还在回响着。
皇上也沉醉半晌,先回神道:“这是什么曲子,甚是动听。”
容若澜刚张开嘴,便听到熟悉的低沉嗓音,一字一顿道:
“可、惜、不、是、你。”
容若澜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看着珠帘外的玄色身影,忽然无法说出话来。
远远传来皇帝的声音:“嗯,这个曲子倒是没听说过。”
忽然,“铮”地一声,琴弦被容若澜揉断,割破了她的手指。痛楚却不及现在的惊愕,自动被忽略过去。
纳兰天尘难不成也是个现代人?
他忽然撩开珠帘进来,看着琴板上的血滴,微不可见地皱了眉头。
众人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仍回味着刚才那番天籁演奏。
皇帝一声令下,游船就纷纷散了。
容若澜低头看着被划破的手指,问道:“你怎知那是什么曲子?”说罢,拿来茶壶到了杯茶来吃。
虽说这曲子熟悉,可不确定的事纳兰天尘绝不会说。他看着案上的茶壶,道:“猜的。”
容若澜喷茶。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边的茶渍。
“这画舫里有些闷,我出去转转。”
“好。”
上了岸,容若澜望着冷月碧湖,本应是有极好兴致的聚会,此时却变得兴致全无。
身后响起极低沉的嗓音:“若澜。”
身子一僵,没有回头。
那人将手搭在她肩上,顿了顿,手臂横过胸膛,轻轻一用力,她便落入那人的怀抱。
肩膀上的手,白皙修长,温润如玉。
容若澜抚额,张嘴,吐出很煞风景的一句话。
“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的。”
林子里一片漆黑,却丝毫没有阴森寒凉之意,只是身后的人身上散发出的浓浓哀伤逼得心头发凉。
远方人影一闪,躲到树后。这一动,可惊醒了石凳上浅憩的纳兰天漓。
六爷也没看清眼前人是谁,便被人手指在胸膛前一点,封住了穴道。
“玉潇公子,别来无恙啊?”
身后的人沉默。
“手拿开。”
身后的人没有动作。
容若澜尴尬地咳了几声,掰开肩膀上的手站到他面前。黑夜中,他的眼胜过星星明亮,明亮得惊人。
她清了清嗓子,道:“也好,我也想把咱俩的事了结得清楚,关系更明确些。”
“冷玉潇,我对你一见倾心是不错,你打开我封闭多年的心也是不错,可这些并不是你可以伤害我的理由。”
冷玉潇道:“若澜,你明知我误会了你,为何不与我讲清楚?”
她冷笑道:“我容若澜此生最不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同人解释,而且,这么容易便误会我的人,我也不需要。”
“那后来你为何还来找我?”
她叹声气:“这就是年幼无知,如果重来一遍,我定不会那样傻。”
“我……唉。”
她笑道:“那时,我以为你又会接受我了,就傻傻地一直黏在你身边,怕我一不留神你便跑了。”
“正当我自己甜蜜之时,你却做了什么?你将那碗蛊强迫着喂给了我,这蛊四月一发作,多么折磨人你可知道?每次我发作时,你人却又在哪?我若记性不错,你似乎有一次救了我,渡给我近九成的内力,容我妄加猜测,你可是舍不得了,后悔了?”
“若澜……”
往日的痛苦浮现在脑海中,容若澜越说越来劲,眸中染了一层血红。
“那时我倒还真是这般想的,以为你回心转意了,连这蛊毒是你亲手喂我的我都不在意了。你也确对我越来越好,可是现在想想,那便是你的圈套罢?”
她仰天大笑,“那时,你又给了我当头一棒。”
“若澜,不要说了。”
“那四月后,蛊毒再一次发作,宫中的长老替我解了蛊之后,我便听闻了你要与魔教教主成亲的消息。呵,说来真是可笑,我心爱的男子,竟然是敌派有名的左护法,还与那教主有着斩不断的关系。你知不知道,那雪天里,我的功力险些尽失?”
“你恨我?”
她嗤笑一声:“呵,恨,为何不恨,我当时活下去的动力,便是对你的恨。”
“有爱才有恨,若澜,你还爱我的,对不对?”
“冷玉潇,‘自作多情’这个词,我真的不想用来形容你。”她轻声道:“我独自一人****伤口的时候,你们怕是在哪里正卿卿我我罢?”
容若澜呼出一口气,有些颤抖。
冷玉潇道:“我们,真的回不去了?”
“冷玉潇,沧海桑田,我已经不是当初唯你不可的容若澜了,你,怕也不是你了罢。我们回不去了。”
冷玉潇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遽然黯淡下去,颤着声音道:“我知道了。”
紧握的拳头无力地张开,他转身道:“我不会再来纠缠你。”
容若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毫不在意道:“求之不得。”
高大的身躯猛然一颤,冷玉潇阖上眼,又睁开,眸中已无了生的痕迹。见他沉了脚步不发一言离开林子,容若澜也稳不住了身子,扶上旁边的树干,声音极轻极柔:“玉潇,祝你幸福。”
距离十多米的大树后闪出一个人影,她稳了稳身子,才想到,天啊,这算不算私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