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澜松开他的衣领,看着自己哭过的一片玄色布料颜色更深了些,笑得尴尬,声音喑哑:“对不起。”
纳兰世子风轻云淡地拂了拂褶皱,动作慵懒却优雅,道:“不必,倒是今天有收获。”
“呃?”
他背手,含笑道:“竟看到名动天下的水月宫宫主哭得如此惨烈。”说罢深深看了她一眼,意味悠远深长,引人思考。
容若澜听了这话却出奇地没恼羞成怒,只是咬了咬唇,两只眼睛还带着朦胧的水雾,睫毛颤了颤,道:“真的很惨烈么?”
“不仅惨烈,而且还很丑。”
容若澜暗暗地握紧粉拳,下定了决心。
“明天开始,学习大家闺秀的仪态。”
纳兰天尘轻笑一声,“那便不是你了罢。”
她仰头望着一汪深潭,却没有看见纳兰天尘紧紧掩埋在眼底的水波暗纹涌动,嘿嘿道:“说得也是。”
他轻轻问道:“看到你如此哭相的,我可是第一个?”
她默默绞了一会儿手指,又把食指点在性感殷红的唇瓣上,做思考状。
半晌,她恍然,打一声响指:“你不是第一个。”
他环上胸,一副轻佻慵懒模样,煞有兴趣道:“哦,那是谁?”
容若澜:“我妈。”
纳兰天尘一皱眉:“何谓‘妈’?”
容若澜保持沉默了,为啥这么温馨的字眼被他说得这么毛骨悚然呢。
“‘妈’就是娘。”
纳兰天尘:“这个说法,倒是没听过。”
容若澜心虚地笑,笑容十分虚伪:“嘿嘿,我自创的嘛。”
晚。夜漆如墨,群星闪烁,碧玉盘般的朗月高悬于夜穹中,盈盈月辉洒落人间,照出花红柳绿山水如画,照出大华盛殿熠熠生辉。为九州繁华千里铺了一层梦幻的银,银得迷离,银得凄丽。
难得皇上忽起了兴致,邀众臣家聚到揽月湖共同游湖赏月对酒作诗。风沅便传话来,道莫扫了皇上兴致,哪怕只是漏一面便离开。
容若澜此次却没找了任何人替她,其实也是日子过得太波澜起伏,整日胆战心惊,刚有了几日平稳日子便觉着无聊,想到处去游一游。这次倒也没戴上面具,将发简简单单绾起,实是半绾起,下半头发随意披泻,着了一身极其普通的风雅白色长衫便出了府坐上皇室专用的轿辇。
粉荷点缀无边之水,莲藕逸散风露之香,清流荡漾凉月之辉,湖鱼穿梭荷叶之隙。抬眼望向近处,拱桥下清波暗转,流水佳音悦耳;远处,亭台楼阁掩映在树木花丛间,装饰华丽画舫如梭,已绕了揽月湖一周。
虽自己看过许多古代剧,还是被着游湖的壮观场面惊到。
待画舫渐渐游近,轻柔低缓的乐声传入人耳,古琴泠泠,月琴清透,琵琶音脆,甚至还有妙龄女子的歌声,婉约动听,乐声不绝于耳。
另一画舫游近,却停在她眼前。她疑惑着高抬起头,便看一道玄色身影落下,未看清来人是谁,立刻身子一轻被带到画舫上。画舫上只有他两人,甚是清净。
纳兰天尘淡淡收回扣在她腰间的手,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她笑道:“凑凑热闹,呵呵,凑凑热闹。”
画舫移动起来,夜气拂面,瞬间带来一片清凉,自他身上而来的梅花暗香同荷香混在一起,却丝毫不杂,反而更加好闻。
“这湖上光景倒甚是醉人呐。”她阖了眼眸,迷醉道。
纳兰天尘敛了平日里的冷淡,轻笑道:“揽月湖乃是昌都名盛,可却不算最美的,最美的还当是昌都城外的映秀湖,那里光景以湖畔的桃林著名,那桃林可比昌都最有名的十里桃林大了许多,也美了许多,且四周的山水也是十分秀丽的。”他转头看了看她一副沉醉的模样,像是待他继续说下去。他道:“我也曾去过一次,只那一次便再也忘不了。明年桃花再盛时,我……”
容若澜期待道:“你怎么样?”
她是特爱旅行的,特别是名盛‘古迹’,当然多了解些为好。
纳兰天尘唇角仍没勾,音色清冷道:“届时,我带你去看看罢。”
容若澜狂点头。
画舫压过一片片芙蕖花,湖面荡起花纹粼粼。
一阵阵低靡乐曲传来,容若澜侧头看向一装饰华贵奢侈的画舫,帷帐内烛火微暗,映出五六名妖娆女子的身影,皆围在中间一名男子身旁,里面传来的娇柔低吟声令人面红耳赤。
纳兰天尘伸手扶过她脸颊,使容若澜面对自己,压低声音道:“眼不见为净。”
容若澜也趴在他耳边:“这位骄奢****的公子哥是谁,敢这么放肆的?”
纳兰天尘眼中闪过异色,注视她良久,待那画舫游远道:“当今皇朝太子,纳兰天渪。”
容若澜啧啧摇头:“这是多么苦痛又绝望的社会啊。”
纳兰天尘向后看一眼,将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她禁声。
她随他的视线像后看去,见一极为清雅画舫渐渐游近,珠帘后一层白纱,隐约可见里面手握一把玉笛的挺拔男子。
光这样一个剪影,便觉得似曾见过一百遍,甚是熟悉。
珠帘被掀开,容若澜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暗暗期待。
玉树般的温润男子缓缓踱出,衫如深波之明蓝,发如墨砚之净黑。那画舫慢慢靠来,一张如玉的脸庞愈加清晰。
纳兰天尘一拱手,眸底没有波澜,道:“漓王殿下?”
一旁的容若澜,早已失了魂魄一般瞪大眼睛。
眼前这位蓝衫男子,这容貌,这气质,这身形,分明是杜瑾!
纳兰天漓是当今皇上十二子中最有潜力,却最不争于世,品味优雅,情趣优雅,什么都优雅的六皇子。
这天朝的各种宴会,有两人是请不动的,除非你面子够大,地位够高,才能请到这两位似退隐红尘的神秘男子。
一位是纳兰天漓,另一位则是身旁的纳兰天尘。
而眼前的这人,真是像极了令她初尝情滋味的杜大少。像归像,她还是没有把他错认成杜瑾。
上身一俯,双手一叠,腿一弯,她盛满笑容道:“六爷吉祥。”
纳兰天漓眼波深邃,握着玉笛的手擎起,微微张开:“不必多礼。”容若澜抬起身子,忍着心头的酸涩笑望着他。
她的面具只遮了半脸,纳兰天漓看到她半边宛如水墨般动人的眉眼微微挑眉,自然想不到她便是传闻中那位无德无才无貌的世子妃。
他看向纳兰天尘,道:“这位是?”
纳兰天尘一笑,道:“这位便是那无才无德无貌的容二小姐,我的世子妃,容若澜。”
“真是没想到。”六爷将目光转向她,“原来是世子妃,久仰大名。”
久仰她无才无德无貌的大名吗?
她作受宠若惊状:“不敢当,倒还是六爷的名声大些。”
一道红影划破夜空,来得极速,容若澜心中默念‘OMG.’便觉劲风一吹,红影直直扑向六爷,六爷退了几步稳住身子,没有半分恼怒将他扶起,温声道:“十弟,怎的这般莽撞,发生了何事?”
那老十揉了揉额头道:“父皇召六哥过去,我想试试今日学的功夫如何,却没想结果是这样,真是抱歉。”
这十皇子样貌也算不凡,是位性厌乐福的角儿,这二十年乐得享受,日子过得妙极了。
六爷应了一声,那十皇子转过头来眨了眨眼:“三……三哥?”
那六爷的语气忽然有些变化,抑声喝道:“十弟!”
纳兰天尘****手一脸淡漠,“洛王爷眼神不好,怕是认错人了。我乃贤王世子,纳兰天……尘。”他刻意强调最后这个尘字,也不知为何,容若澜发现了些猫腻。
十爷从没见过六哥这般色厉内荏的模样,只得将剩下的话憋了回去,眼神仍在纳兰天尘身上,上下游移。
看着十爷狐疑的样子,纳兰天漓轻拍下他的背:“走,去见父皇。”
“世子爷、世子妃,有缘再会。”临走时,他深深望一眼容若澜,探不出情绪的一眼,令容若澜心中百感横生。
可别再会了,我怕自己像饿狼一样忍不住扑你身上……
“再会,再会啊~”
纳兰天洛愣好一会儿道:“后会有期。”
“呃,有期。”
身边的纳兰天尘可是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他们渐渐远了,容若澜才听到一个声音:“这姑娘是谁,模样真是调皮可爱。”
一道如沐春风的嗓声:“便是那貌似你三哥的世子爷的妃子。”
十爷又道:“唉。”
习武之人的耳力真是惊人,连这隔了一百多米都能听见。
等……等等,那她刚才的那句“这是多么苦痛又令人绝望的社会”该不是被那位高人听见了罢?
纳兰天尘语出惊人,惊的是容若澜。
“习武之人,同样可以用真气围一层隔音障。”
她道:“你、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而他仅仅唇语一句,那唇形,分明便是:
笨蛋。
十爷敛去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一本正经道:“虽说他戴了半张面具,也高了许多,但这冷硬强大的气场是骗不了人的,当年的三哥也是这般气场,令我们做弟弟的都心服口服,乖乖地听他话,如今这人,就是三哥罢。”
纳兰天漓一笑,望着天际的满月,淡淡道:“陈年旧事就莫要再提了。”
六爷仍保持最完美的笑容:“若是被人听见,上报给父皇,你可又要挨板子了。”
画舫慢慢聚在一起,乐声瞬间停止。最奢华的二层画舫中乐声却不断,定然是皇上的画舫。
皇上走了出来,于二层高位扫了一圈围绕着的画舫,目光停在握住船栏的容若澜身上。她并没觉得有何异样,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皇上朗声道:“现下这光景,月色如水,凉风袭袭,令人有几分听曲的兴致,不知,众卿家喜欢听何种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