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雪做掩面哭泣状,模样煞是令人心疼得紧:“血秀,我走这么久,也没见你有半点想我的意思,我要回去了。”
容若澜冷哼,手指向石门处,“大门在那,慢走不送。”
宫雪表情忽然变得严肃且认真,声音仍很飘渺:“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宫雪握住她的手,倏尔抱住她:“玉潇是我的全部,我不能没有他,血秀,你还恨我吗?”
容若澜推开她些许,望进她带有些许愧疚的眼,平静道:“宫雪,我诚然不是什么深明大义的侠女,你抢走了我爱的人,我自然会恨你。”看着她妖冶的眸中悲伤甚浓,她似看开了一般轻笑:“不过,你这个举动倒是使我清醒了,没有这件事,我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愚蠢。况且,现已沧海桑田,我一月前看见他,再也没有当初心动的感觉了。这桩事,倒令我学到不少。”她叹了口气,“当初,我确是很恨你们,恨到骨子里,恨不得马上跑到沙丘,去杀了你们。”
宫雪急忙摇头,“血秀,别说了,若是我碍了你的眼,我便离开罢。”
容若澜声音有少许颤抖,强迫自己抬头看着金壁:“你们离开的日子里,我以泪洗面,整天游手好闲,自暴自弃,不理宫事。甚至我,也开始瞧不起自己。”
“别说了,血秀,别说了。”宫雪的轻柔音色带着哽咽。
容若澜一笑,“不过,对你们的恨,随着时间也一点一滴淡去,化作了我向上的动力。”
宫雪的泪,滴落在她颈脖处。
“冷玉潇,现在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你不必对我感到愧疚。”
容若澜,这是你想说的么?
我就替你说了吧。
怀里的人身子随着哭泣颤抖着,容若澜就那样冷冷地睇着她,手放在两旁,不言不语。
一阵缄默。
哭声渐歇,容若澜的红唇弯起冷冽魅惑的完美弧度,眼中净是狠辣,手拍了拍她的头:“好了,谁会相信手腕狠辣武功盖世的魔教教主宫雪还有这般娇柔的一面,莫哭莫哭了,害我有些自责了。”
九环大刀映在容若澜一泓春水中,刀尖冷泽在眼中流连放芒,杀气和恨意弥漫整泓春水,令人如坠寒潭。
宫雪,我不是个圣女。
蛊毒之痛,失爱之苦,皆是我一个人承受。
怎么,你宫雪一句对不起就能抵偿我近一年的失心苦痛?
忘记这入骨毒恨,恕我难以办到。便是下地狱,我也要你们陪我一起去。
若想我停止,除非,我死!
她承认,这个宫主当得是不称职,宫里的琐事都是哥哥帮打理的,但是她其实想帮忙的嘛,可那温润如玉的哥哥总是温言道“若澜,你先把自己照看好,再与我说此事。”
她是很认真的,真的很认真的。
目送宫雪离开后,容若澜转身去了容辰清的屋子。
又是一股专属于他的淡雅香气充斥在鼻翼中,挥之不去。
容辰清品着茶,莹润如暖玉的眸子淡淡瞥她一眼,便把目光放在杯中的茶梗上。
茶香与他身上的香气混合,甚是好闻,容若澜走上前去,坐在他身旁。
刚想开口,被他平静的一句话抢先道:“若澜,你可还是要说那件事?”
她愣了半秒,点头。
“嗯。”拨了拨茶梗,“还想听我再唠叨一遍?”
她愣了半秒,摇头。
从鼻尖发出的宠溺笑声传入耳朵,容辰清又温柔道:“那就别说了。”
“可是……”她注视着容辰清,“可总这样下去也不是甚么好办法,我至今为止仍没接触过宫中琐事,毕竟,长老们对我的期望很高,其次,这宫中琐事繁杂,我也不想劳烦哥哥。”
容辰清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轻轻吐出几个字:“你确定?”
容若澜思忖许久,坚持颔首。
笑容挂在他的脸上,盈湛的眸中水波荡漾,眸光却又似化不去的斜阳余晖,温暖轻柔。
“依了你就是。”
容若澜如释重负一般点头,环抱住他,却没看见身后擎着茶杯的手,些微颤抖。茶水溢出几滴,容辰清带着温暖笑意的眼忽然闪过一抹不平静,强逼着自己稳住茶杯。
似也感到他身躯的僵硬,容若澜骤然抬起双眸,紧盯着他越发苍白的脸颊。黑曜石一般深邃的眼眸轻轻眯起,语气缓慢:“哥哥,你不舒服?”
容辰清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背,俯首时眼波深邃琢磨不透,“也许,你是该练练自己掌管水月宫了。”
就如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的语气,让容若澜呼吸一滞,心中畏惧感油然而生。
声音有一丝紧绷:“哥,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容辰清的神情冷冷淡淡的,波澜不惊,音色有些倦意:“若澜,我若是有什么,怎的会不告诉你。你还是安心些罢,我想休息了。”
她静默了片刻,那双深沉黑眸倒映着她的身影,掩去疑惑,起身,“那我便不打扰哥哥休息了。”
站在门外,心里有着些许恐惧、迷茫,一种气势似狂魔一般的恐惧感直直涌上心头。
心中一紧,眼神变得凌厉如刃。
杨柳湖畔,佳人丽影茕茕而立。
一袭黑衣,与这盈盈夏季格格不入。
湖面被清风拂得微皱,反射着阳光进入人眼,霎时刺眼得很。
哥哥表现得越是平淡,心中的不安倒越是猖狂了。
额上渗出点点细汗,眼前忽然一晃,她暗叫一声不好。这个容若澜用摧残自己的身子来激发报仇之志,委实不是什么好法子。
看吧看吧,中暑了还能怪我?头一重,呼吸一沉,手死抓住身旁柳树,可却没改变分毫。
终于身子向后倒去。
倒下的一刹那,看到一袭玄色袍裾。身子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鼻尖某种熟悉的香气萦绕不去。唇角一勾,安心地闭上眼。
暗暗呼口气,有人救就成。
睁开眼时,是躺在一竹屋中,屋子虽没有华宫大殿那么华丽,却看起来十分整洁,想必住着也是方便,这主人倒真会找乐子,顺窗口望去是一片翠绿竹林,山鸟相互逗趣,一派和谐的景象。
屋外有些声响,容若澜撑着身子起身,首先看到玄色衣袍的一角。
出了门,看着正半蹲拿着长剑劈柴的男子,金发高高束起,光背影就足以吸引人的目光。她不禁露齿浅笑。
这劈柴的男子,可不就是昨日还醉酒对她说欢喜她的纳兰天尘?
抬眼看着这四周竹树环抱,嫩草翠竹的幽香甚是好闻,这也不知是谁辟了这么一个安静处所,倒是有几分闲情雅致的。
那人已将柴劈好,点起了火煮着什么。
他未回身,淡然道:“醒了?”
容若澜一颤,这让她对自己的轻功很是不自信。既然人家已经发现了,还忸怩作甚。
她凑上去蹲下,一手打开砂锅盖,一股药香涌出,容若澜皱了皱鼻,立即将砂锅盖上。
“你煮药作甚?”
他扔着柴火,漫不经心道:“看你脸色苍白,身上却也无伤,也不像是中毒的模样,想来必是阳光毒辣导致中暑,帮你剪些药,也能补补身子。”
容若澜嘿嘿道,道:“不必这样,我也是初次中暑,现已无大碍,用不着药物大补罢?”
他淡淡瞥容若澜一眼,轻声道:“你身子如此虚弱,怎的也不知照顾好自己?”
容若澜一扯嘴角,我无辜着呢,是她自己不要命地折磨自己,关我啥事。我做张小默的时候,那身上有个一毫米的伤都要包扎一下,可同她不一样。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还是装作林妹妹一般伤春悲秋的模样,叹息道:“当初折磨自己的时候,哪想到这些。”
纳兰天尘动作一顿,不自然地颔首。
当初那一码子事儿闹得人尽皆知,皆道这水月宫宫主血秀是个是个率性女子,追随某个心仪男子不成后自甘颓废,才将自己弄得惨状不堪。
他正青春年华,风华绝代,为何就没娶着一个两个妃子同她乐乐呢?容若澜想到传言,眉一挑,伸指点了点他的肩膀。他转首询问地将容若澜望着。
“你为何叫人传得那般病怏怏的?”
纳兰天尘扫了一眼点在肩膀上柔软无骨的手,淡淡道:“你为何,我亦为何。”
镇国侯在朝中也算个名声响当当的大臣,深得皇上看重,又有一集“万千宠爱”的女儿,提亲上门者定然不会少,传出去无才无德无貌,不过是为了让他们知难而退罢了。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眼前的这位翩翩俊郎,她还在娘亲肚子里时就注定了长大时嫁给这位俊郎。即便是有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镇国侯念在对大夫人的情意,也可婉拒,众官皆畏他几分,必定不会闹大事情。由此便也不会得什么骂名。
而他这般传言,想必也是为了这桩亲事,看他这临风玉树、卓尔不凡的样貌,倒是觉得惭愧得很。
仰头看着遮天竹林,记忆中并无印象,她疑惑道:“这是哪里?”
纳兰天尘拿起盖闻了一闻,“断肠崖下。”
“这屋子主人是谁?这么避世潇洒的?”
他拎起砂锅起身去找碗,容若澜无辜地摸了摸鼻子,不说却算了罢。
倒药之际,他忽然道:“这竹屋主人是我,如何?”
容若澜跑到他身旁,眨巴眨巴眼睛,模样甚是可爱:“看不出来嘛。不过,你是一世子,辟这么一处所却是作甚呢?王府竟还不够你住的?”
纳兰天尘倚着竹屋,用勺子搅着汤药,不时吹一吹,琥珀色的眸子有着天生的峻冷,静静地将她望着,半晌道:“那里毕竟是住不久的。”
这一句话似乎含着千万深意,避开了他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目光,暗自疑惑。
只剩下瓷勺碰碗壁的叮当声响。
声音忽然停了下来,纳兰天尘将碗递到她面前,“喝了罢,早些回府,免得他们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