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这个仇,我会报的。”她垂眸,眼皮遮盖住了耀眼的日月般的光华。
安茗雪不禁皱眉,容辰清向来冷静理智,喜怒从不形与色,这是第一次看到他变了脸色,十分震慑人心。
容辰清此时却十分的镇静,考虑着刚才看到的一幕,医师揭下药布时,云子骞身上的刀伤分布得看似错乱,实则刺到每一倒都刺在动脉部位,心房前的那道伤口,更是惊险。似是特地留下一条性命。刀法精准狠厉,刀刀致命,却不难看出,出自一位女子之手。该是多么强大嗜血的一位人物,刀法这么霸道,把握分寸的能力这么惊人?
女子,除了那魔教的教主有这样的刀法,还真想不出其他人。
容辰清冷冽的眸光盖住深深的疑惑,踏起步子扬长而去。
容若澜细细地眯起眼眸,长睫微颤,目光深邃地落在他的背影上。――
贤王府,世子内院。
屋顶青瓦周围冷凝了一片真空,阳光似照射不暖,夏季专属的带着燥热的风吹入庭院,猝然变得幽冷。清冷箫音奏起,犹如秋风拂过碧水,在人心底荡起一层一层伤感的涟漪。
男子靠着修竹,一身月白色长袍轻飏,金发妖娆飘逸,精致妖孽的脸庞雕刻完美,琥珀色的凤眸此时轻阖,透露出深深的感伤,却丝毫不影响勾人魂魄的魅力。薄唇下是玉箫,修长干净的手指在箫孔上跳跃,吹出的曲子令人心肠俱碎,悲伤到了极致。
容若澜刚进了王府,就听见清冷的箫声,带着些许悲凉。从小习乐的容若澜听了便有种无法言说的伤感,打心眼里佩服这位吹箫的人。
她揪出一位婢女,问道这箫是谁吹的。
“回世子妃,是世子爷在吹箫。”婢女慌乱地福身,没想过世子妃竟忽然出现,连忙低首回答。
瞳孔微缩,他也会吹箫?吹就吹呗,吹得这么伤感做甚,这时候伤感的该是她好不好?
容若澜非常扭曲。
她微笑,轻轻颔首。
婢女看到她脸上明媚的笑容,梨涡漾在唇边,甜美动人,心漏了一拍,面对这样绝美的女子,她心中满是惊艳与艳羡,连她都险些被那盈盈笑意吸走了魂,更不用说男人了。
当她回过神时,女子已淡淡离去,燥热的空气中还弥留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
背对着婢女,容若澜的眸光一寸一寸冷暗下去。
虽说已做好了准备,她还是被眼前一幕吸引住了目光。
魅惑的男子一身忧伤无法抹去,心脏竟微微揪痛。她移动了脚步,悲凉的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看清男子的侧脸。
男子的侧脸如维纳斯一般完美,五官雕刻精致,额前几缕金色碎发飘荡,琥珀色的眸勾魂摄魄,却流露出淡淡忧愁,玉箫上的指尖还在不断舞蹈,吹出的箫曲牵人心肠,如若一位天神遇了情劫般忧郁,令人心生疼惜。
眼前两个容若澜互相叫嚣。
挥舞着长叉,头上有着牛角的容若澜跺脚,指着她大喊:呸呸呸,疼惜屁啊,谁来疼惜你,容若澜?这只是外表,只是外表,你别被这幅假象迷惑了!!!
挥着雪白色羽翼,一身洁白的容若澜淡淡笑起:容若澜,他真的很伤感,你难道不能感觉到吗?
容若澜皱眉,抬起手想将两位挥走。
纳兰天尘听到沙沙地踩草声响,箫音倏地一顿,脑海中复杂的感情涌出,直逼入心房,左胸膛中的心脏忽地缓慢了跳动的节奏,苦涩的笑自唇角牵开……
箫声只是一顿,又接上了原来的旋律,音却有些发颤,显示着吹奏人内心的不平静。
“你……”
箫声戛然而止,甚至停止得突兀。纳兰天尘将玉箫狠狠地攥在手中,手背上青筋暴露。他忽然闭上眼。
他很讨厌现在的自己。
眼睁开时,已经掩住了情绪,恢复以往的冷漠。
淡淡瞥一眼容若澜,转身走进书房。
金发飘扬,白衣翩翩。
为何,从这幅画中,读出了落寞与悲凉。
空气中,似乎仍氤氲着清冷梅花香。
晚。
皇上忽然遣人传来消息,邀请几人入宫会宴。
容若澜派人叫来安茗雪替她,她怕看着身边的纳兰天尘会一瞬间控制不住自己,取了他的性命。当然,想取他性命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更怕的是自己本想杀了他,最后反被他的暗卫杀。这可就不是一件美事了。
风沅令丫鬟来给容若澜送一件浅紫色长裙。
安茗雪换上以后,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手不自觉地摸向脸上的人皮面具。
繁华大街,人头攒动。一辆繁雍马车上。
鼻尖萦绕着一股淡雅的梅花香气,她轻轻闭上眼。
纳兰天尘看着她,眉心微拧。
她何时变得这般淡然沉稳了?
“你将那面具戴上罢。”
安茗雪一愣:“嗯?”
纳兰天尘仍注视着灯火阑珊处。
他是不是太自私了,明明不心仪容若澜,却想要将她倾城的面容遮掩住,不让别的官臣宦令大胆地注视她?
安茗雪瞬间明白,手伸向马车外:“落梅,面具可有带?”
外边马上送进来一张银蝶面具。安茗雪顺着额线,将面具扣在脸上,动作熟稔地将绳子系在脑后。
纳兰天尘从灯火阑珊处收回目光,淡淡瞄她一眼,目光伸向更远。
低案成双相对,百官齐至,两位璧人脚刚过门槛,正交头接耳聊政的官员马上停住了动作,再也说不出话来,目光惊愣呆滞。
安茗雪没想宴会是这般热闹,更没想到,冷玉潇竟也来了。
这个给容若澜爱,又给了她伤痛的男子,为何就能如此淡然地活在这个世上。
想到这里,清澈的眼中透出一股蚀骨寒意。而纳兰天尘,似也察觉到什么。
让她戴着面具果然是对的,一看这众人的表情便知。
众人目光看着一对面具男女,露出惊艳、不甘、嫉妒。这女子,虽说面具遮了半边脸庞,但一看这身段,婀娜多姿,玲珑有致,就已经远胜过家中的妻妾了。
皇上也是十分惊讶,正疑惑着纳兰天尘从前各种宴会皆不露面,此次怎么会来,就看到他身后的娇小纤细身影,眸光一亮,转而望向安坐一席的冷玉潇。
冷玉潇的目光则落在安茗雪腰间的玉佩上,唇角冷冽地勾起。
感受到众人赤裸裸的目光注视,安茗雪讥嘲地弯起嘴角,男人都是这样的,不是么?
更有众官的妻妾目光狠辣嫉妒地注视,她淡淡移开目光,仿若不曾见过。
在场众位似被定了身,皇上一咳:“天尘,世子妃,来上座。”
百官被这一咳拉回了思绪,低头看向案上的青铜酒樽。
纳兰天尘走到第二桌,甩手展袍,直接坐下,动作潇洒流畅,看得安茗雪更有些痴迷。百官则是暗暗赞叹,这位世子爷,可算是完美了。
风沅转头看向安茗雪,低声道:“若澜,怎来的这样晚?”
安茗雪刚屈膝跪在案前,闻言低首恭敬道:“回母妃,若澜打扮太久,世子为了等若澜才会耽误了时间,是若澜的错。”
安茗雪也是位贵侯千金,自然懂得礼数,可她不晓得,容若澜在王府里是从来不讲礼数的。
纳兰天尘侧头瞥了她一眼,仍然是冷冽无情。
皇上正听见她一番话,才晓世子妃如此懂礼数,尊长辈,对她的印象好了几分。
“世子妃不必自责,倒是今晚,世子妃令朕刮目相看。”
安茗雪抬眸看向皇上,微笑道:“皇上您言重了,若澜怎敢当。”
皇上更满意地笑起来。
宫娥们将菜肴上齐,皇上挥手道:“难得人已到齐,诸位请享用罢。”
宴会马上热闹起来,众人交流着,话题基本不离几位人物“世子爷、世子妃、冷玉潇。”
冷玉潇坐在对面第四排,擎起酒樽笑意盈盈地对着纳兰天尘一抬手,掩唇一饮而尽。
纳兰天尘也优雅地喝下,仿若不知他在挑衅。
两人目光皆从对方身上收回,可纳兰天尘却依然自顾自地倒酒喝酒,安茗雪看得眉一皱,伸手夺过他的酒樽:“别喝了。”
纳兰天尘冷睇着她:“你管我?你是我什么人?”
安茗雪一惊,水月宫人最擅长伪装,怎么会被他发现?她有些惊异地看着他从手中抢过酒樽继续喝了下去。
婢女端上来第二壶酒。
纳兰天尘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酒樽,缓缓靠向安茗雪。
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她脸一红,垂头,眼观鼻,鼻观心。
蛊惑人心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她,在哪里?”
明显感到眼前的人浑身僵硬。他挥袖拔下安茗雪头上的一根牡丹流苏簪,将簪尖抵着她纤细的脖颈,轻轻地划着,笑得十分魅惑,补了一句压迫的后语:“嗯?”
气氛一时僵窒。
安茗雪眼角瞥到他一只琥珀色眼眸,发着邪魅的光,宛如勾引天使堕落的恶魔一般冷酷蛊惑。
半晌,她笑了起来:“世子爷真会说笑,她?她是谁,妾身不知。”
纳兰天尘笑得更加魅惑:“不愿意说?”
“妾身不知世子爷在说什么。”
纳兰天尘抬臂,无比温柔地将簪子插进她绾起的发髻中,正贴着她的脑皮而入,顿时一身汗毛竖起。
身边的男子,并不像皇室中尊贵王子,而是像修罗般长日在地狱中沉浮,黑暗嗜血的大人物。
危险,且致命。
而安茗雪则是个愈是危险愈要淡定的人,转首淡淡一笑,平静地望进纳兰天尘邪肆的眼眸中,看见他眼底的浓浓嘲意,道:“谢世子爷。”
纳兰天尘冷酷地勾起唇角,擎起酒樽对着她:“世子妃,本世子敬你一杯。”宽袖一挥,遮住脸庞,无人得以窥见眼中一闪即逝的阴戾。
安茗雪被他从牙缝里挤出的“世子妃”叫得一僵,也举起酒樽掩面而饮。
风沅和纳兰晔看着两人别扭的礼貌相待,有些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