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天尘眉目一沉,立即上前抄手抱起容若澜:“欣容,你去找齐渊,告诉他有急事,速来我的屋子。”
怀中的人虚弱至极,身躯冰冷,冷汗浸湿了喜袍,留下阴湿的一片。纳兰天尘加快了脚步,进了自己的房间,将她放在自己的床榻上闭眼伸掌为她渡真气。然而,身躯愈来愈冷,容若澜的脸苍白得无一丝血色。渐渐地,紧锁着的眉舒展开,沉沉地睡去。
明眸皓齿的清雅男子背着药箧踱进,点燃了烛台上的蜡。
“世子有何急事?”声音干净温润,不含一丝杂质。
纳兰天尘轻瞄他一眼,齐渊看到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子,快步过去,手探上容若澜脉搏。
齐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容若澜,沉声道:“世子妃体内蛊毒发作,十分危险。”
这个结果,在纳兰天尘的意料之中,她是水月宫宫主,被人下蛊谋杀定是常事。他淡淡问:“何蛊?”
齐渊吸了一口气:“摧心。”
“什么?”
摧心蛊毒可谓当今世上十分毒辣霸道的一种蛊毒,此蛊四月一发作,一旦发作便先是腹部作痛难忍,后是胸口疼痛如万蚁噬心,浑身冰冷如入寒潭,如若中蛊者没有良好的自我控制能力,则会拿起身边利器剜心。唯一一个解蛊引子便是高等乘骑的橙色鲜血,后经内力雄浑者渡真气,昏迷两天后方能初步转醒,却不能随意动用内力。
齐渊为她蒙上被子,转头叹息:“没有引子,怎样都是做无用功。”
纳兰天尘看着床上的脸色苍白如同鬼魅一般的容若澜紧阖着潋滟的双眸,干燥泛紫的唇不住颤抖。心微微揪痛,尔后平静,身侧的手动了动,握住了腰间悬挂的玉笛,转身离开。
落梅在新房里看到容若澜脸色苍白忍痛,便立刻明白她蛊毒又犯,紧张焦急地从王府马厩中牵出一匹马,出了王府,近乎疯狂地甩马鞭至安茗雪的住所。
侍卫前来禀报,安茗雪未寝,闻道落梅有急事相见,掐手算了一下时日,忽然瞪大了双眸,立即起身着衣。
狂风肆虐,扫落院中正嫩发的绿叶。
镇国侯清苑桃林中忽然多了一道黑影,身影运动灵敏轻捷,如一团飘逸黑风扫过,扫进了容若澜闺阁。
蒙着面的安茗雪四处翻找,终于在衣橱小箱中发现一把雕刻精致无比的玉笛。
携玉笛飞身掠去。
纳兰天尘才将玉笛放至嘴边,一道黑影袭来,不管不顾地撞上他,玉笛落地,清脆地鸣叫却完好无损。
她惊叫了一声,立即抬头:“对不起。”随之,便觉得整个人跌入了深不见底的冷潭。那琥珀色眼眸,如此孤傲邪魅,如此深邃悠远。一见,便难忘。
当时的她不知,正因为这惊鸿一瞥,才有了日后的心殇。
他轻瞄她一眼:“无碍。”目光却聚焦在精致的玉笛上。他缓缓俯身,拾起那支玉笛,眼中划过不可探究的意味,在手中转了几圈,伸臂送到她面前。
安茗雪一怔,抬手接过,眼光竟在他身上流连不去。纳兰天尘再次将玉笛放至嘴边,指尖在笛孔轻点,吹奏出天籁之曲。
一道长而细的绿影划破阴沉黑暗的天穹,浑身闪耀着碧光,美得梦幻,令人无法挪开眼。绿影俯冲而下,带起一阵狂风。安茗雪正诧异之时,忽感极快的东西掠过,什么东西擦过她脸颊,似是丝绸般的柔软。灵动的身法如九天仙人,可谓真正的飘然而过,不似一般轻功好看便不能保证速度,而是如电掠过,身旁连风都没来得及形成,便让他飞了过去。
绿凰将头低了低,纳兰天尘抚着它满头的绿羽,轻道声:“绿凰,对不起。”
一把匕首,忽然在它头侧落下,橙色的鲜血汩汩流出,绿凰嘶鸣了一声,却没有挣脱。纳兰天尘左手中忽然多了一个碗来接汩汩流出的血。碗满,他的手轻轻拂过绿凰的伤口,安茗雪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伤口奇迹般地愈合。
“走吧。”
纳兰天尘回首,看着愣愣的安茗雪,有些好笑:“想必你也是她的朋友,随我进去罢。”
那笑容,如春日和煦的阳光般耀眼温暖。
她问:“请问阁下是?”
“贤王世子,纳兰天尘。”
她颔首,原来是容若澜要嫁的人。可为什么,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失落与悲凉?她笑笑,跟随着他的脚步进了那房间。
安茗雪不敢想象,在塌上那个瑟缩蜷曲,脸色苍白的竟是容若澜。她被人绑住了手脚,双肩发抖浑身汗直流,似是极冷却又极热。从前她犯蛊,都是自己跑进水月宫找长老解决,从不让其他人看到她颓废的样子。但安茗雪听长老说容若澜自制能力极强,随被下的是摧心蛊毒,从没有一次将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
她对着床边急着为容若澜擦汗的人淡淡道:“你不必绑她手脚。”
齐渊听到声音才意识到有人进房:“若她剜心呢?”
安茗雪十分坚定道:“她不会。”
纳兰天尘又淡淡瞄她一眼,上前把盛满橙血的碗递给齐渊,容若澜张开苍白的嘴唇,接过救命的鲜血。
真气地输入身体,浑厚有力,似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破碎不堪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床上的女子挣扎,锦衣绸缎的黑面男子脸上毫无温柔之意,手钳制住她的下颔,逼迫她张开嘴,她眼睁睁看着一碗上面漂浮着无数蛊虫的黑色血液被喂进自己的嘴巴里。入口苦涩铁腥,呕吐之意被她自己强强压了下去,任蛊虫滑落进腹中。
黑色面具的男子勾起一方的唇角,笑容冷然丝毫不含情意。
“感觉,如何?”
她眼中蓄满了泪水,却仰天低低地笑,不让那泪水卑微地流下:“多谢您的‘关照’,味道很好。”
男子笑容更加冷然,挥袖甩开她的下巴:“你享受便好。”
“你会后悔的!”
场景切换。
脸色苍白的女子下床,看着紫衣男子负手凝立在窗畔,想来那张脸也定是与自己一样苍白,她抬手用袖子擦去唇角余留的橙色鲜血,冷魅而无情:“怎样,我说过你会后悔。”
男子猛地回头,脸容更显苍白,眸光凌厉如刀,似要把她凌迟千刀万刀也不能抚平心中恨意,冷笑一声:“哼。”说罢拂袖而去。
女子趴在床上哭泣,哭声令人心碎。
场景再次切换。
朔风猎猎,大雪苍茫,天地一色。
披了白色狐裘的女子立在雪中,脸色依旧苍白,黑发未束,在她身后狂舞。眸光落在远方紫裘男子身上。
一颗晶莹清澈的泪珠自清冷幽黑的眸中流下,人影一闪,她御了轻功,飞到男子身后,猛地环住他的腰。她头颅紧紧贴着他的背,声音颤抖:“不要走。”
紫裘男子没有回头,感受着身后人的紧张慌乱的怀抱,只是紧阖了双眸,须臾,他睁开眼,眼中情绪复杂难辨。半晌,他抑住情绪,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我与你,没有可能的。”
泪水簌簌流下,她发出了哭音:“我只求你别离开我。”
男子声音中终于有了许颤抖:“你忘了?你身上的蛊,是我亲手喂你的。”
“我不在乎。”
“我杀过你们宫人。”
“我不在乎。”
“我欠了你太多。”
“我说了,我全都不在乎。”
男子疯狂地喊:“可是我在乎!”
女子绕到他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庞。他愣,看着她的唇越来越近。
唇冰凉而柔软,轻轻落在他的唇上,唇瓣辗转舌尖仔细描绘着他的唇形。他眸中情愫忽现,手臂圈着她的背抬高她的身体,让她不必够得太累。
他很配合。
他反为主动,撬开她的齿关,舌伸入她口中,炙热而强烈地扫荡她口中每一寸肌肤,恰如一场暴风雨。
她的手移到他的颈项后,慢慢环住,承受他的粗暴的掠夺。
雪越下越大,一片落到男子后颈,冰凉地唤醒他,不让他继续沉睡下去。男子霎然推开她,她踉跄一步,摔倒在地。
男子狠狠擦了一遍嘴唇,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回响在她耳畔:“没有用的。”
她看着,他毫不留情地踏步离去。
喉头忽然涌来一股甜意,一口鲜血,喷洒在皑皑雪地上,妖艳如一朵红莲。
唇角还有丝丝血迹,她淡淡地笑了,眼中一片冷漠。
“冷玉潇!三年的追逐,就此停止,若你哪日哭着跪着来求我,我容若澜,也断然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冷玉潇的身躯猛地一颤,没有回头,大步大步离去。
她笑了。凄美而沧桑地,笑了。
容若澜捂着头,痛苦地喊:“啊……”
安茗雪在她眼中,仿佛看到了一年前,熟悉的冰冷与锐利。
纳兰天尘断了真气,脸色丝毫不变。
脑里一片眩晕,她昏晕过去,软软侧躺在纳兰天尘的怀里。
齐渊看到容若澜已平静,拿着药箧离开。安茗雪看着纳兰天尘怀中脸色煞白的容若澜,担忧之意涌上心头:“世子爷,我可否留下照顾若澜?”
纳兰天尘轻笑了笑:“不必麻烦姑娘,她既已嫁入王府,还是由王府中人照顾才妥当。”
安茗雪垂头,敛眸道:“麻烦世子了。”说罢飞身掠出了贤王府。那抹背影,孤独至极。
他看着怀中的容若澜,忽然想起她与肉蛋的激烈交锋,唇角牵出自己也没有发现的、宠溺一笑。
物盛而衰,乐极生悲,否极泰来。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晨曦无声地划破薄幕,日华洒遍九州,万丈金芒流霞。
当你昏昏沉沉醒来,浑身一片酥软,连腰都直不起来,忽然看到身边一个纯美男子衣冠已解,仅留一件白衫正睡得安然,会怎么做?
容若澜心中顿生些恶趣味,伸指戳了戳纳兰天尘的脸颊。
呦呵,这皮肤真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