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休息得也差不多,我取出食盒吩咐季翎琢磨着时间热过之后用午膳,将花枝和甘露收拾妥当就准备接着往山上去,岂料舒容还是执意要一同前去,云裳也似是跟他姐姐一个念头。
我左右为难,若是真要三人都上山,少了季翎又有点忧心。也还是担心云裳的身体。
只是,一向善解人意的舒容和温和少言的云裳难得能有所求,即使任性一点,总让人想要满足……
“那……既然如此,季翎你稍作等候,待一个时辰后便将膳食热过,等候我们回来用膳吧……”
看山头也不远了,几近午间也不太阴冷了。
对我的妥协二人似是都有些欣然,舒容为云裳添上披风后,我也便拎着花篮携他们二人一起上山而去。
一路上偶尔望向山下之景,梅林渐渐而远,京都之景一览无遗,颇为壮观。迎着暖冬之日,多少能感觉到身边二人的心情也舒缓了不少,舒容言笑晏晏,云裳嫣然莞尔。
直到山顶之处,路人由多渐少,到最后竟只剩下我们三人,立于山顶平地间。进了一处凉亭,俯瞰山下,从这里看梅林只能观其一角,倒是仍有乐声隐隐传来。而京都便在眼前,山河万里之间。
环顾四周,遍地种植了不少花株,好地方竟是被占据了不少去。等舒容云裳在凉亭间稍作休息欣赏美景的空隙,我便沿途四下摸索着寻找祭拜的好地,一边又感慨被种下的花株形形色色,五彩缤纷。
走着走着,感觉头顶有阴影罩下,抬头却见是一块巨石,巨石顶上还似乎有什么东西,可惜因着视角问题看不清。随风摇曳的姿态,似能猜测是一株植物。
莫非上面其实另有泥地可种下花枝?
巨石坐于崖边,没法看到其背面,被人忽略了也说不定。
我向上跳了两跳,仍是看不清巨石上的是什么花,只能看到类似花枝的东西。
原地伫立了片刻,索性将花篮的握柄撩至肩上,两手并用脚一蹬,抖一下颠一下,摇摇晃晃地爬上去。
巨石微陡,攀爬起来虽然吃力了些,但也不会太难。
终于到了巨石顶端,坐在了巨大的石面上,迎着有些微凉的风微微喘气。果真如我所想,巨石一侧有一片泥地,连到了巨石背后下面的土上。渐渐地,我又慢慢地停下了喘息,呆呆地看着眼前之景。
深褐色枝干,嫩枝曲而细带绒毛微映日光,全株无叶,惟花二朵,分支而生,花白如玉,香如兰。
绰约新妆玉有辉,天遗霓裳试羽衣。
本因三月初发的白玉兰,俨然怒放于眼前,皎洁无暇。更为令我失神的是,花枝之后的山崖下,那被几处山头围于中间的巨大的湖。宛如一块青碧色的玉璧镶嵌在群山绿意之中,湖面清澈如镜。这白玉兰种于此处,如此得天独厚。
传说花神降临人间便是栖息在这山头围绕的那面湖中央……原来这传说中的湖,竟是宛如人间仙境。
“阿青!”
身后有人急切的叫唤,我一个闪神,忙回过头去有些激动道:“云裳,快来看,这个湖……”
不知何时尾随到此的云裳站在石边下面,面色无措。“阿青,你在作甚……快下来,太危险了……”毕竟我身处的是位于崖边的巨石上,他微微苍白的脸上有丝凝重。
“我没事的,这上面有很大一片立足之地,而且景色很美,你上来看看便知了!”我挪过去向他伸出手。
他微滞,倒是平静了些,见我没有要下去的意思,迟疑一下握住我的手,却道:“还是下来吧,在下面看也是一样的……”
“不,这里最高,而且离崖边最近,在别处看不到这样的景色……你定要看一看,相信我……”紧了紧握着他的手。
他维持着仰头看我的动作,与我对视了片刻。半响,微微吁气,空出来的一只手按在粗糙的石面上。
我欣然地就要顺势一把拉他上来,岂料他单手施力,借着迎面而来这股力道我跌坐了下去,感觉眼前一晃,白色微暖的胸膛近在咫尺,并顺着力道前倾贴到我身上,令我不可避免地后仰。一侧是纤细却异常有力的臂弯,其中一只手还握在我手上,等同将我牢牢护在身下,凉风所不能及,呼吸之间,皆是化不开的暖暖的香。
“云、云裳……”
就在我支撑不住腰上的力气就要往后躺下的时候,心跳都有些失率了,条件反射地空出的手就要环上他的背,只一瞬间又撤下,腰上有一只手及时环了上来,将我稳住,胸膛相抵密不透风。
感觉心跳有些快,我咽了咽口水稍作平复。其实跌躺下去倒是也不痛不痒,不过在这么高的地方还是有那种连锁反应啊……“谢谢……你没事吧?”
我稍稍退开,抬眼间却见眼前云裳长睫浓密,双瞳剪水,薄唇色润,勾勒出温软柔和的轮廓,微微垂眸低头才能与我相对。
年龄相仿却果然还是男女有异,原来我竟矮他这么多了……
他唇际淡淡地勾起一个弧度。“看,我早说过,这上面太过危险了的。”
……我有些咂舌。“我觉得你才危险呢,怎么可以贸然地一跃而起,也不等我拉你……幸而方才我身前还有立足之处,否则你直直地上来,不就反而会再跌落下去么。”
一看他刚才按住石壁的手上被颗颗细砂印出痕迹,对刚才一幕仍是有些无奈,帮他清干净手上沙砾。“你仔细脚下,来,这边,快来看~”
“玉兰?”
他回牵了我跟着我的步伐向崖边挪去,先行入眼的是于风中日下晶莹剔透的白玉兰,而后长睫轻颤,眼见群山之间一面翡翠湖微微缄默,水色双眸中隐隐闪闪,微微透着惊叹之色。“这凤阳山间,竟藏有此等绝境……”
梁塘固然有四季之春江南好景,可这山环水绕群青一璧之色,独京城逢临固有。
可叹,若是一辈子都在梁塘安度余生,倒也无缘邂逅这般景色。
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内心不知为何舒缓了不少。我矮身下去,蹲在白玉兰跟前,将花篮里的花株取出来,海棠、桃花、茶梅三株分别插于旁边的泥土中,并将瓶中甘露倾淋在花枝上,映着日曦闪着点点光。
回看云裳也跟着蹲在身侧,我勾起唇角。“本来还想自己忙乎便好,既然这样了,你也一起祭拜吧。”
他轻拧唇际,颔首。
眼前好山好水好天色,祭拜之后,我将桃花种好,思来想去又将海棠埋入土中,剩下的茶梅摘取了一朵,轻捻了花瓣随风散落崖下纷飞,剩下的花枝也埋入土中。瞥见花篮中仅剩下一株腊梅,我微微失神,将之拿起来。
刚刚的那位聂涵,是不知道这风俗吗,只是,这么贵重的素心腊梅,若是帮他一起种下,我私心倒是也有些舍不得……
不过这本来也不是我应得的就是了。
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这时代不能令它长青永存,不日之后也便凋谢而去,那聂涵也真是舍得折取作祭祀所用。
思索许久,还是将之一并种下了。
便替他祈求一世平安吧……虽说比起平安,逍遥更适合他的样子,不过我实在不足勇气将它捻碎了咳。
回去的时候,远远的眼见舒容还在亭中,手中正揣着什么东西,看得有些失神的样子,察觉到我们靠近,对我们嫣然一笑收了起来。
下山比上山快了许多,路人也渐渐多了,却是在我们之后欲行上山顶的,看来他们是早早在山腰处用过午膳后继续行进。
回到山腰梅林的时候,季翎正好将膳食都摆弄得差不多了。此时梅林间的人只多不少,一簇簇分落于四处梅花树下,用过午膳之后,粗茶清口。
温饱正好眠。仰头看头顶风花渺渺,难得能有如此惬意的时候,竟让人舒适到想睡一睡了。
不过再怎么也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的地方这么肆无忌惮,尤其早前已在马车里休息过,当着云裳舒容他们两个没有歇过片刻的人这么躺下,也实在太失礼了。
虽然想让他们休息休息,不过曾是大家子嗣,也不会干这种事吧……
抬眼间,却见远近几处的人时不时向我们席间悄然投来视线。
再看坐在一旁轻抿清茶的两人,举止优雅从容,对旁人远观并未察觉或者是不以为意,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男子眉宇雅秀,桃花玉面,风姿绰约,女子颜如渥丹,雪肤花貌,天香国艳。
……好吧,就算不彰显才学,光是容貌举止,便完全出了风头了。干巴巴地喝着水,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问道:“舒容,你们早先游赏梅林似乎去了略久,可是走了很远,可有见到什么有趣的物事?”
三人的动作有了片刻的停顿。
随手轻捻了一下一缕青丝,舒容状似随意地笑回。“也不算很远,只不过是碰上了几个拦路人。”
我啊出声,身子向前倾了几分。“什么拦路人??做什么的?”
“随手赠花之人~”不知道是不是意有所指,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