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牢狱被分割成一个个单独的小牢房,编成号码,但牢房大小不一,关押犯人数目不等。
因为大理寺不仅有权利缉捕凶犯,还有权力去稽查京师百官,因而,多数的犯人都是混合关押,但有些身份比较特殊的人,包括特别凶狠的囚徒以及身份较为高贵的官员,都是单独羁押。
王雨已经用炭火将洗干净的竹简烤干,研磨好墨汁,开始做自己的工作,统筹犯人的数目以及了解他们这些人的姓名、年龄、所犯何罪等等。
当然,在做这些的时候,王雨也不忘对身边的张狱丞说上一句:“我赢了!张狱丞,可别忘了我那顿酒,嗯……就去食色坊吧!你觉得如何?”。
“食色坊!?”。
张狱丞那张本来凶悍的脸,顿时变得跟苦瓜一样,食色坊最近在义宁坊是名声大噪,稍微有点儿身份的人都知道那里,张狱丞怎可能不知道?
他不仅知道食色坊,更知道食色坊那简直就是一黑店!听说,就一个蜂蜜馒头就要十文钱!那东西不就是用蜂蜜蒸出来的蒸饼么?
眼见张狱丞如此模样,王雨哑然失笑,道:“别这么为难嘛!这样吧!张狱丞,你帮我找俩人,帮我一起完成这个工作,这顿酒,我请你!”。
“那可不行!”,张狱丞眼睛一瞪,怒道:“不就是一顿酒吗?我还请不起你咋地?”。
张狱丞是个好面子的人,王雨也看出来了,当下,连连摇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请你去食色坊喝酒,是不花钱的,你去,可就要花钱的!”。
张狱丞被王雨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是啥意思,心想:吃饭不花钱?这小郎君是要带我去吃霸王餐?
似乎是看出张狱丞心里的嘀咕,王雨笑道:“我家就住在食色坊!别想多了!赶紧的,给我找俩人帮忙啊!”。
看着王雨一手拿着沾满墨汁的毛笔,一手拿着竹简向前走去的背影,张狱丞连忙端上砚台,顺手又拿了几个空白的竹简,追了上去。
恍然,张狱丞有些惊诧的问道:“食色坊是以前的李记蒸饼店,你……你跟李易是什么关系?”。
王雨笑了笑,道:“那是我姑父,我也是前些天才从洮州来投奔姑姑家的!”。
“原来李易是你姑父啊!”,张狱丞连连咋舌,而后,郑重的说道:“那你应该叫我……叫我叔父!”。
“何出此言?你与姑父有亲戚?”。
王雨眨巴眨巴眼睛,心忖:怎地?还捡了个便宜叔父?
张狱丞笑道:“我这么说,自然是有道理的!我跟李易虽然没什么血缘关系,但我们从前在一起当兵,后来,又一起来的大理寺,不仅如此,还是从小玩到大的,你说呢?”。
这他倒不是说谎,只不过,王雨对姑姑家的了解并不深,更别提那个素未谋面的姑父了。
王雨瞧了一眼手里的东西,执礼是不可能了,微微欠首,笑道:“叔父好!”。
别人给了面子,那当然得兜着,不能给脸不要脸,否则,会混不开的,王雨清楚这方面的关系,所以,也乖乖的叫了张狱丞一声叔父。
张狱丞本名张裕林,是大理寺狱丞,从九品的小官儿,大理寺狱丞有二人,只不过,今天当值的是他,另外一个夜班当值,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掌管大理寺牢狱的大佬,跟他攀上点关系还是不错的。
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张狱丞对王雨表现的相当的热情,跟在王雨身后端着砚台与竹简,让其他之前认为王雨是张狱丞干儿子的狱卒认为——不是张狱丞是王雨的干爹,而是王雨是张狱丞的亲爹。
要不要伺候的太到位啊!
王雨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张狱丞聊着,自己也不忘记挨个牢房的去统筹犯人,以及询问他们的名字、籍贯、所犯何事等,然后,将那些东西全都用工整的楷体字记录备案。
被羁押的凶犯都知道,在牢房中不断敲钟是王雨想出来的主意,虽然心中恨透了这小子,但表面儿上只得配合。
王雨的工作还算是顺利……
比起前几年狄仁杰任职大理寺丞的时候,这几年的大理寺的表现与作为,只配被称为无能。
尤其是崔林这个少卿,实在是太无能,简直就是尸位素餐,从早晨到现在,他基本上什么事情也没做过,只批示了两个公函,除此之外,就是坐着喝水,坐着喝水,还是坐着喝水。
噢!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先前张狱丞派人出去寻大钟搬进牢狱的时候,崔林看见了,当时还问干什么来着,但几个狱卒也不知道,只说是新来的那个文吏要狱丞做的。
很快,崔林就听到大理寺府院后的大狱当中,不断响起的钟声,一个多时辰后才停下来。
无聊透顶的崔林思来想去,离开了自己的宝座,向牢房行去,他有些好奇后边的大狱在搞什么鬼,当然了,他更多的是想去看看那个总让他吃瘪的小子现在难堪的样子。
今天当值的狱丞张裕林,那是个正经的火爆脾气,一点火就着的类型,崔林心里就想啊:王家那小子要敢对自己说话一样,对那个“爆竿”(唐朝的爆竹)说话,肯定挨揍!就算这小子过了张裕林那关,还有那么多穷凶极恶的犯人需要他去统筹……
总之,崔林现在最想看见的就是王雨倒霉!非常想!谁让他总让自己下不来台!哼!
牢房大门近在眼前,推门就是大狱之内,崔林却是疑惑了,嘀咕道:“没道理啊!那些凶徒今儿怎么这么安生?怎么回事儿?”。
迫不及待的让人打开牢狱的大门,崔林抢步走了进去,却见牢房中的那些犯人全都乖乖的缩在墙角,一副委屈的模样,再看,一口大钟被掉在半空房梁上,接着瞧……隐约可见的是,张狱丞像是个跟屁虫一样,跟在那个可恶的小子身后,屁颠颠儿的。
崔林鼻子都要气歪了:“这小子……”。
他没什么坏心思,不过就是想看看王雨吃瘪而已,可现在的情形,王雨过来哪里是吃瘪的?分明是来做大爷的!且说张裕林那个“爆竿”,对崔林自己也没这么客气过啊!
当然啦,气闷过后,崔林也不得不佩服王雨,心中暗暗赞叹:“这小子是个人物!”。
拉过一个忙碌的狱卒,崔林问道:“今儿这凶徒为何如此安静?还有,房梁上吊着大钟算怎么回事儿?”。
狱卒给崔林见礼,坏笑着回答道:“新来的那个小郎君想的招儿,犯人吵嚷让人心烦,所以,这位小郎君就让我们敲大钟,比他们更吵!嘿!您别说,就一个时辰!往日里那些聒噪的混账东西,哭着喊着求我们,老老实实的,连声儿都不敢吭啦!”。
崔林拍了拍脑袋,喃喃道:“真是活见鬼……果然是个坏坯子啊!怪不得人常说;笑眯眯,没有好东西;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崔少卿?您说什么?”。
狱卒见崔林嘀嘀咕咕的,还以为他交代什么呢,忍不住问了句话。
崔林连连摇头,换上一副笑脸,摆了摆手,道:“没事儿,你去忙吧!我自己走走!”。
王雨那边还在进行自己的工作,他做的很详细,因此,速度上也要慢下来不少,比起之前文吏做出来的那个名单册子,王雨做的真的很详细,他甚至把犯人因为什么犯事儿,在什么地方犯的事儿,被定的罪名等等,全部记录下来。
也正是因为王雨记录的太详细,以至于,跟在他身后的张狱丞,真的就像是他的仆人似的,抱着一大堆竹简,来来回回的跑。
写的字儿太多,王雨有些累,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儿,长呼了口气,转身对张狱丞道:“咱们歇会儿……崔少卿?”
这刚一回头,就看见崔林鬼似的站在自己身后,可把王雨吓了好一跳。
崔林点了点头,拿出长官上级的派头,问道:“做得怎么样了?有什么困难需要解决啊!”。
王雨翻了翻眼睛,心道:你这馋鬼啥样我不知道么?摆什么谱?不过,心中这么想可以,但他不会真的说出来,真的说出来,那会有损崔林的威信,很伤感情的。
沉吟了一下,王雨缓缓地说道:“困难没有,但需要时间,目前我统计了七十三名犯人,记录的都很详细,这其中,有六十一人对自己做下的事情供认不讳,有十人抵死不认账,对判决表示不服,还有两个喊冤枉,我认为有必要好好的调查一下!”。
“那些腌臜货的话也能信?”,崔林不悦的说道:“这些案子可都是我亲手审判、批示的,怎会出错?”。
王雨默不作声。
正待崔林以为他接受自己的说法时,王雨又呛了他一句:“狄仁杰上任大理寺丞,判决那么多案子,想来,崔少卿您也没少审理吧?”
话锋一转,王雨又颇有深意的低头小声在崔林耳边说道:“崔少卿,你若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就必须做出成绩来,如今,国泰民安,哪来的那么多成绩?所以,需要你自己去发掘!纠正自己的错误,不也是一种成绩上与名声上的提升么?你怎么能犯糊涂?连我都能看出这些案子中的错误,更遑论别人!你说,这要是被洛阳的那位少卿发现,你咋办?”。
崔林被说服了,不断的点头,深以为然,而后,拍着王雨的肩膀,道:“那……一切都交给你了!”。
说罢,崔少卿转身远去,背影落寞,心中狂呼——对不起啊!我又给朝廷丢脸啦!
“哎?为什么说‘又’呢?”,崔少卿自言自语着。
至于王雨,站在原地,踟蹰了好半天,指着自己的鼻子,看向张裕林,问道:“崔少卿的意思——是让我来搞?”。
张狱丞点了点头,确定了他的疑问。
王雨:“……”。
娘的,我是来做文吏的!不是破案高手!你没给我那份儿俸禄啊!混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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