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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春秋记忆(4)

在北大荒,我还结识了一批文学青年。当然这些知青中都是互有交叉,爱好广泛,在文学方面有着极深的造诣,尤其是在古典文学方面。通过他们,我学习了一大批古典的文籍,有些至今还能背诵出来。如《春夜宴桃园与诸弟》、《滕王阁序》等。在这个时期,自己学习了写诗,从他们这批大龄的知青手里,借到了王力教授撰写的《诗词格律》一书,学习了古体格律诗词的理论、规则,练习写作了诗词大约几十首。至今有些还保留了下来,成为记载当时环境、心境的唯一线索。

从“文革”后期开始,大学里恢复了招生。但当时的招考不是凭着分数,而是需要推荐,叫做“工农兵学员”。有的还要“社来社去”,即从哪里来,毕业后还要回到哪里去。应该说,绝大多数的工农兵学员都是从品行兼优、吃苦耐劳的知青中产生的,这些人上了大学后努力钻研,很多又考上了研究生,成为各个行业、国家机关的栋梁与骨干。但也有部分人是靠着走后门,拉关系,才走上“衣锦荣归”之路的。要知道,在当时呼天叫地都不灵的时候,能够返城上学,是多么使人羡慕的事情啊!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从那时起,上学就成为自己唯一的目标,尽管是如此渺茫,竞争又如此激烈,但已无法选择。努力工作,认真改造,搞好人际关系(需要群众推荐作为第一程序)就成为我的主要措施。工夫不负有心人,在1976年大学招生中,我终于被推荐为候选人,记得当时还是天津的一所大学。那段时间,整天被激动、兴奋、忐忑不安的心情所左右。与我票数相同的还有一个天津的知青,不知幸运之神会光顾到谁的头上。终于连里决定了,选择的是他,理由是我的工作离不开!呜呼,我当时是连队的司务长,而他却是连队的副连长,不知是谁的工作离不开,这又是什么道理?就这样,幸运与我擦肩而过。

从那时起,懂得了知识还是有用的。学习文化,复习功课就成为当时知青中的一股暗流。这是因为学习不能是公开的,否则会被扣上不愿“扎根边疆”的帽子。

当时的政治环境

虽然比城市要好,但“左”的倾向依然浓厚。很多有此志向的知青探亲时把初、高中的课本又带了回来,我也不例外。下工后,休息日,躲进角落里,认真地钻研,不仅学习文、史、地,也学习数、理、化。拾起书本,才想起上学时的荒唐与无知,浪费了时间,荒废了学业。尤其是我们在“文革”前,初中的课程只学了半年(一个学期),实际上只是小学毕业的水平。看着那些代号、数字,开始时无异于天书。但决心已下,就绝不再回头,囫囵吞枣,生吃活嚼,不会也看,不懂的记住,抽时间再去请教那些高年级的知青。就这样,自己感到在艰苦的环境下,学习有了较大的收获。数学的方程从一元一次学完了二元二次,并涉及函数与三角:物理学习了电学、光学、力学;只有化学较差,那些枯燥的分子式,离开了实验室里获得的感性认识,实在是难以记牢的:而文、史、地更是自己的长项,且多年来从未撂下,长期的积累丰富了自己知识。

机会终于来了。粉碎“四人帮”后,虽然是百废待兴,但邓小平还是作出了尽快恢复高考的指示。很快,“文革”后第一批正式考试录取的招生工作于1977年底开始了。我毫不犹豫地报名,参加了考试。相隔十年,第一次的高考,只考五门功课,即:政治、语文、数学、史地和理化,考题不难,然而对大多数考生来讲,却是那样的生疏。但当时对我的难题却是年龄的界限,在黑龙江省规定二十五岁只能报考师范类院校。而我,已经过了这个年龄。很快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我考取了齐齐哈尔师范学院的中文系。拿到了通知书,不知是高兴、懊悔,还是烦恼,酸甜苦辣,五味杂陈,一股脑地涌上心头。有喜,有忧,喜忧参半。喜的是实际的成绩验证了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忧的是当时的家境十分困难,微薄的工资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节省出来寄回天津补贴家用,而一旦脱产上学,既影响了家庭,又无人供养自己上学。这种两难的心境真是让我终身难忘。反复斟酌的结果,只好从实际出发,放弃吧l那真是一种忍痛割肉的感觉,内心里,睡梦中,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啊l然而现实是残酷无情的,就这样,我又一次与机会无缘。不知怎的,那段时间里,我常常自语着这样一句自嘲的话:晚上想好千条路,早晨还得卖豆腐!

1979年,全国开始了知青大返程的高潮,我也随着这股潮流回到了天津。待业、劳动、找工作,成为当时的主旋律,上学被搁置了。偶然的机会,进了工商局,从协勤,到考试招录,我觉得还是自学的基础起了作用,自己顺利地被录用了。刚刚得到安顿,上学的念头又涌现出来,真是“贼”心不死呀!记得从1982年开始,对夜大、职大、电大、函大等毕业的学员,与正式大专院校的毕业生实行“三同”政策,即同等安排、同等使用、同等待遇。一时间,各类业余的大专院校报考火爆,上学成为中青年职工热议的主题。我也在这个时期又一次坐在了考场上。记得当时由于实行了“三同”,在报名、考试、录取各个环节还是相当严格的。全市统一试卷、统一监考、统一判题。这次,终于考上了职工大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虽然是饱经沧桑,屡遭挫折才得到重新上学的机会,但却怎么也没有当初的那种兴奋的心情了。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一句唐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我深感自己的“先天不足”,如饥似渴地读书学习。先后学习读预算会计、建筑会计、商业会计及工业会计等课程,并在天津电大的大专班毕业,同时学习了英语,读完了陈琳的电视英语教材、Follow-me教材和Essential教材,并获得了大专班的证书。

回顾自己半生的学习历程,感到虽有收获,但毕竟都是“草根”形式,为自己没有经历正式的大学生活而遗憾,也为自己缺乏正确的指导而遗憾。但这都是无法挽回的事实了。这是那个时代的悲剧留在个人成长轨道上的印迹。然而自己在这种有别于现在青年学习经历的道路上,却也得到了不同寻常的锻炼。反思总结,感到起码会体现在三个方面:

掌握了一定的知识、文化基础,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学习,逐步适应了工作的需要,也为更好地做好工作奠定了基础:

学会了学习的方法,更有利于自学和钻研,为在工作中分析问题、研究问题,用理论来指导实践,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形成了不同类型的爱好,为增加生活情趣提供了多种载体和平台。

由此,我进一步体会到福祸相依的道理。

夜宿神堂堡

1996年的夏末,我与同事一行五人,分乘两辆小轿车,去内蒙古、山西出差。公务事毕,顺道去了佛教圣地五台山,再由那里转道回津。

一路走来,沿途中风光的旖旎,佛教的博大精深,无不给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返途中的所见所遇,也给自己带来了更多的思考。

那一天,我们从五台山驱车出发,沿省道经河北省回天津。时值雨季多发时节,空气潮湿,满目青翠,郁郁葱葱,美不胜收。但在高兴之余,也不断有令人担忧的消息传来。从对面驶来汽车上的人不停地告诉我们要返回,说因雨水冲刷,前方的道路或桥梁坍塌。无奈只得绕道行驶,往返一绕就是几十里,甚至上百里。即使没有堵塞道路时,也常见到在盘山道中间,竖着从侧壁山崖上滚落下来的巨石,只好小心翼翼地从边上驶过。使得前进在本不宽敞道路上的汽车更加举步维艰。有几次都感到车轮轧着悬崖边缘走过的,令人胆战心惊。原计划早上出发,黄昏前赶到石家庄住宿,转天再到天津。不想,这一耽搁,大半天的时间,我们的车还在太行山脉的公路上打转儿。眼看日已西沉,天慢慢地黑了下来,前方的路况如何,还不得而知,心中暗暗焦急。好容易看到山路旁有一家小店,五个人都已饥肠辘辘,决定先停下来,吃过饭再做决定。

这真是一家“隐藏”在深山之中的客店,在盘山道的拐弯处,才露出的一片开阔些的平地上,低矮的土坯墙围着一个两边的院落。一个农村妆扮的妇女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不断地向我们介绍着她的客店及服务。院子里迎面是五间连体的北房,东西各有一捧厢房,这西侧的厢房就是“餐厅”了。只见那土坯的墙壁上,抹的灰已大部分脱落,露出草根和泥脱出的坯砖,再加上常年做饭,点柴禾,熏得黑乎乎的,根本看不出本色来。墙根儿摆着零散的蔬菜,可以根据客人的要求现炒。墙角上摆着小橱柜,里边装着也是看不出颜色的碗、碟等家什。看到这场景,几个人顿时没了胃口,于是慢慢踱出院子,看到在院子对面的公路上,还有个临时搭建起来的草棚子,这是主人为招待过往客人用的,看到棚子里还摆着烟酒及小食品,及喝茶小息的矮桌、板凳。我们在食品中竟发现了碗装的“康师傅”方便面,这下可不用她的餐具了,决定就在这里用晚餐了,每人要了一个碗装方便面,用开水一泡,又让女主人煮了鸡蛋,没料到还有一次性筷子,但一眼没盯住,热情的女主人用那半湿的黑乎乎的抹布用力擦了几次,才递给我们,这可真让人哭笑不得,无奈之下,只好用自己的“两双半”来代替吧!

吃过饭,天已全黑下来,与女主人闲谈中得知,前面还要走上百里路,才能到达高速公路,而且全是盘山道,只能住下啦!当我们随女主人走进连五间的客店时,才知道原来每间内都是大通铺。冬天下面是烧的火炕,夏天炕上铺着凉席,坐上去感到粘糊糊的,直粘腿。女主人告诉我们,此地地名叫神堂堡。这里主要住的都是往返拉煤的司机,跑了一天后,倒头便睡,天一亮就又赶路去了。屋里弥漫着一种汗酸和旱烟的复合味儿。店钱到是很便宜,每人只收六元钱,只是“太不宜居”了,几个人一商议,别无选择,交钱吧!

等决定住下后,才发现洗漱又是个大问题了,连脸盆都没有,院子里倒是有口井,于是每个人打上一桶水,高举过头,浇了下去。那地下水冰凉冰凉的,顿时,汗意全无,我们经历了一次奇特的沐浴!

该睡觉了,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就睡在汽车里吧!大家宁可在车里坐上一夜,也无法在客店里入睡。仅仅这样还不行,还要保“重点”,首先让两个司机休息好,因为天亮了还要跑上千里的路啊!于是,把驾驶座位放平,让两位司机师傅躺好。其他三人分坐在两个车里,打个盹儿。

我本来觉少,就主动承担了守卫的任务,这毕竟是深山僻壤,住店的院子又没有大门。于是,我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把在五台山买来的佩剑握在手中,警觉地注视着四方。

八月末的深山里,那天的天气还是相当地闷热,打开车窗,就有蚊虫来骚扰。关上后,又觉得透不过气来。四周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实在坐不住了,我悄悄地打开车门,蹑手蹑脚地溜出院门,看到公路对面的山坳里黑森森的,不知是山峰还是森林。偶尔从黑暗里传来一两声怪叫,也分不清是飞禽还是走兽发出的。刹那间,我想起了幼时,姥姥搂着自己,给我讲鬼呀、怪呀的故事,一时间,毛骨悚然。又转回身快步走回车里,再也不敢出来了。

多么难熬的一夜啊!好容易天蒙蒙亮了,几个人开始说话了,原来谁也没有睡好。就这样又匆匆地赶路了。由于提前问好了路,又认真地看了地图,有充分地准备,所以,一路走来,十分顺利。沿着盘山公路忽上忽下迂回前进。沿途之中,林深叶茂,岭峭峰奇,景色十分壮观。

然而一路上,同行们都默默地不作声,不知是没有休息好,还是各有所思。我的脑海里却一直浮现着夜宿神堂堡前后的情景:深山峡谷里与外面世界的反差,客店女主人的热情淳朴,太行深处生活环境的恶劣以及山里人心安若定的态度,久久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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