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逦咯咯乱笑,问道:“那他们后来有没有偷偷打你屁股,报仇雪恨?”
朱胜文把第二个包子的最后一口吞落肚中,笑道:“打屁股倒是没有,不知怎地,我五六岁时反而变成老实巴交胆小如鼠。有个隔壁的叔叔时常在地上用枝树棍划个圆圈,把我拉进去站着,还吓唬我出来就打我屁股。结果我就站在圆圈里面楞是不敢出来,连我娘拉我也不敢挪动,你说好不好笑!”
黄逦笑道:“你还真傻呢!天下哪有你这样的傻人啊!”
朱胜文问道:“哈哈!说实在的,你觉得到底是我比较傻,还是曾二棱比较傻?”
黄逦答道:“就这件事来看,你和他还真有一比。不过,他是憨厚,你是执拗,还是有些区别的。”
朱胜文连连点头连声称是,说道:“对,对。我这性子和我爹当真如出一辙,他要想做的事情,认死的道理,八匹马都拉不回,谁劝都没用。人生在世,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黄逦唏嘘道:“命!任谁也逃不过!往后的事情谁又能预料一二!”
朱胜文答道:“虽说造化弄人,但我觉得人并非不能将命运左右一二。好比自己的人生是辆马车,自己就是车夫,虽说不能停下来,但往左,还是往右,慢些,还是快点,总是能够微微调节的。车夫驾得又好又稳,不快不慢,虽然没有那么刺激,但图个车平稳舒服;车夫要是时常想飙下车,一味地快,如若马儿失蹄翻车,或者偏离了马路,可就车毁人亡了。”
黄逦盯着他看了一眼,奇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看不出你有时挺会讲大道理的嘛!”
朱胜文挠头傻笑道:“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啊?”
黄逦笑道:“夸你呢!喂!对了,听说丁得喜每月都要去雷长凌家的茶楼听上好些晚书,一个月下来落不着几个铜子,是真的吗?”
朱胜文答道:“嗯。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那么着迷,隔三岔五就想去听。我也喜欢听啊,可是就是舍不得花钱。茶钱、小食钱,一次虽没多少,积累起来可就不是一笔小数目。我也劝过他,可他又不听,白天照旧没精打采的。看得出,总办对他已经有些不满意了。”
黄逦笑道:“没事,没事,反正喜欢听书也不是什么坏事!随他吧。”
快到牌坊时,正说着,朱胜文余光瞟到脚下似乎踩到个白花花的物什,于是好奇地停下脚步。低头一看,原来是张一尺见方的竹纸,纸上还写着许多楷书黑字。捡起来抖去灰尘一看,原来是一纸招生传单,兴许本来是贴在牌坊旁边的告示牌上,被人撕下来看过后随手弃之地上。只见右手打头写着“TJ水师学堂”几个大字,左边小字写着:学堂招收身家清白,身无残疾,文字初通,已读过二、三种经,能作论及小讲半篇,年十三至十七岁的少年入学。分驾驶、管轮两科,均用英文教授,五年毕业。课程分堂课、船课两种。堂课四年,在堂学习,有英文、算学、几何、代数、三角、重学(即力学)、化学、格致、天文、舆地、测量及读经、国文等课程。船课一年,上船实习海军技艺,有海道、驾驶、帆缆、枪炮、列阵等课程。毕业后授以水师官职,并选派至英法德留学。
朱胜文奇道:“不是招生吗?在哪儿报名啊?都没个地址呢?”
黄逦笑道:“又犯傻!这纸左边还少了一截,可能是被人撕去了报名地址和联络人吧!”
朱胜文仔细一看,竹纸左边果然有撕开的痕迹。意味着这纸传单就是废纸一张,总不能叫人跑趟TJ满城去找学堂吧?朱胜文嗤之以鼻,轻哼一声,随手往后一扔。谁知后面有人大叫道:“喂!谁呀?什么东西啊?”朱胜文回头一看,原来那纸传单顺风蒙到了一个人的脸上,那人张牙舞爪地只叫唤。等那人咋咋呼呼地把脸上的传单扯下来的时候,朱胜文才发现原来蒙住之人是罗如林。
罗如林气道:“文子,你怎么搞的?乱扔果皮纸屑!砸到了花花草草可不行!就算没砸到花花草草,砸到我害我摔跤也是不行的!”说完正要将竹纸扔掉,朱胜文笑道:“别扔啊!砸到别的小朋友可不好!”罗如林搬石头砸了自己脚,啈啈收回竹纸。一边展开看一边念,眼中顿时一亮,一种燃烧的火花与渴望的激情从心中迅速升起,面容也急速地从怒火转变成为春风,语无伦次地笑道:“这个好!这个好!文子,你觉得我行不行?我能不能去报名?你说啊!”
朱胜文笑道:“报名地址和联络人被别人撕走了,怎么报名啊?难不成要上TJ卫满城打听?”罗如林想想也是,晴转多云,口中咒骂那撕地址的人,气愤地准备扔掉传单,可又舍不得,便折好放入口袋中。
黄逦说道:“别灰心,你去告示牌那边看看,还有没撕走的也说不定呢!”罗如林闻言心花怒放,连谢也不谢一声,就一溜烟地往牌坊旁奔去。众人看他那执着劲,无奈地摇摇头,右拐往逸香茶楼而去。马蔓丽在后边一直看着朱胜文和黄逦嘘寒问暖,心中满是说不出来的委屈和酸意,一路都闷闷不乐。心中满是SX老陈醋味的还有饶春生,瞅着黄、朱二人有说有笑,心下也不是滋味,和马蔓丽不经意间竟同做了天涯沦落人。
到了茶楼,见曾清平、蔡英武、张捷和等骨干已经在一楼大厅方桌前等候,便一齐走了过去,三三两两地找座位。雷长凌昨晚已经回了家,正在门口恭候着,和经过的女孩子们亲热地打招呼。等饶春生从面前经过时,她非常开心地和他招手,可饶春生却视而不见,垂头丧气地走过。雷长凌在自家茶楼里两次遭到打击,满腹憋屈无处可伸,心中难受至极,眼前一湿,几乎垂泪。
大家都落了座,朱胜文见罗如林在后面未到,还帮他在身旁占了个座位。朱胜文瞟了瞟大厅,见几乎座无虚席;再瞟了瞟二楼雅座,见上面也坐了一排人,而且正中间的那个非常面熟,似乎是不久前见过,叫饶东城的人。
罗如林进门后,雷长凌一边指引,一边笑道:“快要开讲了,找位子坐吧。”朱胜文见罗如林进来了,起身招呼他过来。
朱胜文问道:“怎么这么久才来?找到地址没?”罗如林无力地摇了摇头,呆坐着不说话。
蔡谐成笑道:“想入水师学堂?容易啊!福州马尾船政学堂也可以,毕业以后可入南洋水师,优秀者可进入英法海军学校深造。汉口山陕会馆就有报名点,你回家时可以顺道去打听打听。”
罗如林一听,兴趣盎然,问道:“马尾船政学堂?是谁办的?现在谁管?”
蔡谐成答道:“HN湘阴人,闽浙总督左宗棠左伯爷于同治五年所设,不久因左伯爷调任陕甘总督,由林则徐林大人的女婿、已故两江总督沈葆桢沈大人接任,现任总理船政大臣为两江总督刘坤一刘大人。”
罗如林摇摇头说道:“没听过!他们不出名吧?虎门销烟的林大人我倒是听说过,可没听过这后面两个官。”
朱胜文一拍他头,说道:“是你孤陋寡闻好不好!呃……不过我也没听过。”罗如林笑骂道:“那你个家伙还打我!我和我还不是一个球样!”转头又问蔡谐成道:“那TJ水师学堂呢?”
蔡谐成答道:“以前没听说过,应该是新开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由现任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的李中堂所设,主要是为了即将成军的北洋水师输送人才。”
罗如林闻言眼中火光闪烁,笑道:“李中堂我知道,上次听总办讲他的好,弄得人家心里直痒痒,就想跟着他混。那现在南、北洋水师学堂,读哪个会更有出息?”
蔡谐成答道:“这么说吧,自从RB借口‘牡丹社’事件,由明治政府‘维新三杰’之一西乡隆盛之弟西乡从道及桦山资纪等萨摩军人自行率军侵入台湾,虽然后来日军因热病侵袭,难以为继,且耗废巨万,不得已与我大清签订了《BJ专约》而退兵,但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因此沈葆桢大人在台湾修建数处炮台,并将淮军精锐、刘铭传旧部唐定奎十三营六千余人常驻于台湾,并逐步开垦开发台湾,以求遏止RB吞台之心。
台湾与RB本土毕竟是相隔数千里,RB攻之不易,可是朝鲜与RB对马岛仅一个朝鲜海峡之隔,水师渡过极其容易。当年万历援朝之战时,RB仅凭千余艘木制小早船即可通航而过,运送十万日军赴朝,何况是如今之铁甲舰、蒸汽机时代!因此,北洋水师的建立一定是针对防卫RB入侵朝鲜而设,那么可想而知,北洋水师必定是首当其冲、重中之重的。当然,船政学堂作为我大清第一所西式水师学堂,TJ水师学堂除了高新聘请英法洋教官外必定也会聘用船政学堂的毕业生。至于出息嘛,当然要靠自己努力。只要是你肯努力,在哪里学都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