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晴。天空碧蓝如洗,几缕云飘于其上,显得随意安宁。
一大早,便听闻常胜王欲回城的消息,当时陈涵君站在桌前正练着一幕子,写的是: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最后一笔刚落下,一侍女便推门进来,脸蛋上淡淡的粉妆,与房间中较暗的光线相悖,显得异常光亮。
“公主,听说王爷要回来了!”
陈涵君细心地将手中笔搁置在笔架上,她抬起头看着进来的侍女,目光游移中,竟然有天光明媚的感觉,微微一笑,“翠儿,来得正好,看看我字写得怎么样?”
陈涵君以前有一个习惯,每每写出一幅字,总要别人评上一评,她认为,只有这样自己的字才能得到进步。
听了陈涵君的话,翠儿心中的喜悦顿时消失一半,她怎么忘记了公主是亡国公主,虽然这些天下来,公主开朗了不少,不过有哪个亡国公主希望自己的敌人凯旋而归的,她拾掇好自己的心事,恭敬地说:“公主,你不要折煞奴婢了,奴婢大字不识几个,更别谈评字这么高深的学识了。”
翠儿话说的有些俏皮,走到书桌前,见公主是站在书桌后,说道:“公主您的腿还没好全,蒋医正说您的腿不能长时间的站着。”说着向前,道:“公主,我扶您坐下。”
陈涵君笑道:“不碍事,我只站了一小会儿。”
“怎么不碍事,昨个儿,您站在莲雨宫太长时间了,您的腿都浮肿了,如果要让王爷知道,该怎么办?”
陈涵君双手撑着下颌,支支吾吾地说:“你们家王爷,如今在千里之外呢,他如何能够知道,再说我的腿不是有了好转了吗?”她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那个蒋老头,每次都对我凶巴巴的,他的话我一句都不相信。”
翠儿笑道:“公主,蒋医正那是关心您,他人很好的。”
陈涵君咕噜着嘴,不知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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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一男子爽朗的声音传来,“呵呵,你们在说谁的坏话呢?”随后,进来一位披着白氅的男子,翠儿立即上前,恭敬道:“七殿下吉祥。”
薛云宏带兵出战,担心薛云风冲动惹事,让他留在河池,也顺便照顾着陈涵君。
进来的男子一边将大氅交给翠儿,一边笑着说:“刚才本王在门外,听见你们俩说着蒋医官的坏话来着。”
陈涵君并没有起来行礼,只是两眼看着他,他眉清目秀,双眸清亮,有如清澹水波映于其中,笑道:“我可没说过。”看着翠儿挂着大氅,说:“难道是翠儿说的。”于是眼波一动,无赖说道:“翠儿,你怎么能说蒋医正坏话呢?”
翠儿挂衣服的手,一顿,边上的七殿下爽朗一笑,“呵呵。”随即调侃道:“你是传闻中的佳慧公主吗?怎么一丁点儿不像。倒是像个无赖。”
陈涵君佯怒道:“你才是无赖,无赖到在房间外,偷听女儿家的私房话。”
薛云风找了张椅子坐下,说:“本王,可没有偷听,只是路过,不小心,某人的私房话传进耳朵里来。”
翠儿倒了杯茶给薛云风,“王爷请喝茶。”
薛云风接过茶水,优雅地打开茶盖,瞬间清香扑鼻而来,再看茶水澄绿青翠,似是湖光水景,碧波静时明澈琉璃,他眉目一挑,笑道:“庐山云雾茶,果然不是凡品。”
陈涵君双目犹如云雾初霁,月明回波,问:“七殿下,也懂茶?”
“只是略懂而已,比不得佳慧公主品位。”
“我哪有什么品位,那些纯属谣传。”
薛云风见面前女子真诚可赖,心中稍稍欣喜,有种路遇知己,把酒迎欢的畅然,他眉目轻笑开。
陈涵君低头看着自己刚写的字,颜容平静中若清风拂柳,一侧头,余光落及薛云风身上,眼波流转,笑道:“恰巧,我这儿有幕字,王爷帮我品评一下,可好?”
“佳慧公主的字独步天下,小王可是有眼福了。”薛云风优雅的放下茶杯,走到书桌前,接过陈涵君递过来的一幅字,他定睛细看,竟然移不开眼睛,白纸上黑字,犹如龙蛇随走,大气磅礴中,有着淡淡的雅韵。这哪是出自女子之手,男子怕也是望尘莫及。
薛云宏叹了一气,面容上却是带着淡笑,“佳慧公主之名,不虚啊!让小王评,无错漏,真乃大家之风韵。”
陈涵君疑惑的说:“真的吗?”
“真的!”薛云风望着陈涵君,续道:“你的字,与五哥的字有三分相像。”
“三分相像?原来仅是像三分啊。”陈涵君趴在书桌上,神情中夹杂着淡淡的失望。
薛云风从她的神情中好像猜出了几分,“难道你的字……”
“对,我的字出自薛云宏,五王爷可以算是我半个师父。”
“真的?假的?本王怎么觉得五哥的字,不如你的?”
陈涵君苦瓜着脸,“哪有徒弟的字超过师父的,我当初拿着他的字,练了很久,怎么练也练不出他的样子。”
薛云宏露出晴朗一笑,“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五哥是那青,你是那蓝。本王倒是知道,那些夸奖你的话,是一丁点儿不假啊。”
薛云宏又拿起陈涵君的字,续道:“五哥当初这么说的,你的字大气磅礴,兼带坦诚,而他的字,有气势,却缺神韵。”
陈涵君不想再谈这一话题,绕开道:“我看你和五王爷关系不错,今次为何不随他一同出战呢?”
薛云宏将字放下,眼神似瞬时转到山阴处,暗色沉沉,低下眉头,“五哥怕我冲动误事,将我留在此处,不带我去。”
陈涵君自是明白几分,眼眸深处渗出些光亮来,感激道:“虽然我现在已不是公主,但是还是要感谢五王爷和七王爷,为百姓谋得的安稳。”
薛云宏抬起头,看向她,“难道你不恨我们抢了你的国家。”
陈涵君抬头望向屋顶,叹了一口气,“不恨!”
“为什么?”薛云宏惊讶的问道。
陈涵君淡然一笑,“这世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看到百姓过上平静、富足的生活,可是天启未灭亡前,百姓生活的却不美满,他们课税繁重,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她顿了一下,像是在换气,“我相信,百姓在你们带领下,会过上好的生活。”
薛云风静静地看着她,他本以为她会恨他们,原来她也并不是那种拘泥于泥潭中的人,家国失散,她竟然还能够这般坦然,这般明透。为了百姓,放下仇恨,为了百姓安乐,她反而感激他们。这世间,能有这样通透的女子,恐怕没有几个。谁说女子不如男,像她这样的,能有几个男儿比得上她。
薛云风眉目敞开,心头密云飞散,真诚地说:“我想和你交个朋友。你可答应?”
陈涵君与他清亮的眸子相对视,不知说些什么,移开目光,苦笑,“我如今是亡国奴,王爷难道想和亡国奴交朋友?”
“我说的是真的。”
陈涵君再次看向他,看到他眼神中无半分假意,点了点头,笑道:“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薛云风本以为她不同意,听她这么一说,亦笑道:“是,我们是朋友。”
这个世界,能够相遇就是缘分,能够互相排忧,即是朋友。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相见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