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涵君一路朝着石头园而去,路过花园时,见花园边的木架下,几棵嫩绿的草芽,阳光下新绿若浓荫下的清池中的碧水一样光鲜。她驻足了片刻,明亮的双眸中刚才的戾气减了几分,她想了想,冬天自然是过去了,春天自然是要来了。以前一想到春天,她便能想象出细雨湿衣看不见,润物无声草青青的场景。她觉得春天离不开春雨的浸淫,春花春草离不开雨水的滋润。
片刻之后,陈涵君踱步往前,低头看见木楞架下,在阳光下,影子被拖着很长,一直延伸到已长出新芽的月月红花枝上,月月红很常见,不过此处的月月红却有些不一样,原本四处朝外伸张的花枝,已被人为的弯曲成了团球状,花枝上稀稀落落的嫩芽,犹如夏日树荫下的蚂蚁,让人浮想联翩的想象出等到叶子长实时,它会变成什么样子。
应该会很漂亮吧。
陈涵君以前在天启皇宫中,见过这种类似的花型,它们大都是是各宫的主子要求花匠培育出什么形状的花草,然后,送到那位主子的宫中。当时她觉得这些花样,新鲜的紧,是她平常见不着的,也想要一两盆这样的花。
于是,她便去求送花的女官,问她可不可以送一盆花给她。女官见她是一个孩子,便从中选了一盆小的给她,陈涵君接过,见碧绿色的冬青被修剪成了一只鸟的形状,她眯着眼睛,脸上甜蜜款款。
那一盆鸟形状的冬青,一直陪伴着她很多年,特别是在母妃去世的那段恐惧的日子里,那一盆冬青,几乎变成了她的朋友,她从它那儿,得来了依靠,学到了忍耐。
她忽然忆起了那一年,她捧着冬青站在莲雨宫的宫檐下,此时她已被父皇禁足,偌大的一座宫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那一天下起了雨,雨水沿着挖槽,丝丝缕缕的落下,她将花盆捧出檐外,等着天上落下的雨丝,雨丝一点点浸湿了小巧的瓦盆,也打湿了她的衣袖,她也不理,只顾着眼前的冬青,它是否已经吸足了水,是否也晓得她是那么的爱着它,不会任着它渴死。
她也想,它会不会一直陪伴着她,给她安慰。
好景不长。
后来,她的这盆冬青被十三公主当着她的面毁了,那一天好像也下着雨,雨稍大一些,衬托着内室中静谧非常。十三公主带着一双丫鬟大摇大摆地来到莲雨宫,虽然父皇早已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入莲雨宫,但是十三公主那么的小,显然不知道父皇的命令的份量有多足。十三公主走进莲雨宫,命令着丫鬟翻箱倒柜的找着好玩意啊,陈涵君也不理她,坐在书桌前,认认真真地看着书。
十三公主走过来,看见书桌上摆着那个鸟型的冬青,小小的眼睛中闪烁着亮光,她手指着冬青说:“我要那个。”
陈涵君听了她这么说,方从书中将头抬起,见她手指着自己面前的冬青,连忙将冬青抱在怀中,说:“其他的东西,你尽管拿去,这个,不能给你。”
十三公主显然是不依的,小脸有模有样的皱着,陈涵君见她这样,搂着冬青更紧了几分。“你拿别的东西,这个我不能给你。”
“不行!我就要它!”
“这真的不能给你。”
眼见着陈涵君将冬青抱得静静地,十三公主朝着两个丫鬟使眼色,两个丫鬟会意,上前一把将陈涵君按在椅子上,使她动惮不得。十三公主走过来,一把抢过陈涵君手中的冬青,眉眼轻轻挑了一下,讥笑道:“妹妹真心喜欢这盆冬青,姐姐又为何不给呢?”
陈涵君被两名侍女押着不能动掸,皱着眉头说:“妹妹,要什么有什么,又为何一定要我这盆冬青呢?而且,这种冬青花匠女官那儿,有很多,妹妹去她那儿,要一盆就是,何必要姐姐的这盆。”
十三公主走上前一步,笑道:“我就喜欢这一盆。”说完,还不忘瞥陈涵君一眼,于是装作不经意间手一松,花盆直直的落到地面上,应声而碎。
“不好意思,手没握紧。”
陈涵君看着碎裂的花盆,和躺在花盆旁的冬青,心一下子好像停止了跳动,脑子也变得一片空白。
十三公主好像还没有尽兴,走到冬青旁,用脚狠狠地踩,陈涵君无神的眼底,生出几分戾气,若丢失了魂一样,挣扎开侍女的手,扑过来,“你还我冬青,你还我冬青。”
虽然后来,父皇将十三公主连同她的母妃紫妃娘娘打进了冷宫,她依然是不解恨的。
不过,这一件事后,再也没有人敢到莲雨宫来,莲雨宫事实上变成了真正的与世隔绝的冷宫。
事到如今,陈涵君回想起来,才后知后觉的明白,父皇一直在保护着她,虽然她失去了母妃,失去了那盆冬青,自始至终,她从没有失去过父皇对她不一般的爱。
她含情脉脉的看着球形的月月红,还未回神过来,就觉得自己的肩膀一沉,一只厚实的男人的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有些心惊,但是没有表现出来,侧过身子来,逆着日光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位身材高大,显得俊逸非凡的男子——薛云宏。他脸上清清淡淡的,不过没人看到,他眼底却掩着笑意,只是这笑意太过不明显。
薛云宏看着陈涵君所看的月月红,问她:“发什么呆呢?”
陈涵君早已掩好了自己失落的情思,嘴角抿出笑来,“没什么。”
陈涵君只感觉空气冷了几分,抬起头,便见薛云宏高大的身影朝着这边慢慢地移来,眼眸中深黑的颜色更是深了深,“嗯?!”
陈涵君立即摆手道:“真的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月月红很好看而已。”
“是吗?”声音依旧很沉。
“是的。我就是感觉这花形状很特别。”
薛云宏听了她这么说,也不再为难她,视线无意的看了看不远处的球形月月红。
陈涵君问他:“这几天,五哥去了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