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涵君看着面前神色淡淡的男子,眼睛不离书本半分,竟对她发出命令来,心里不是没有几分火气的,只是那点火气还没有施展出来,她就感觉到自己周身充满的凉飕飕的冷冽气息,以至于她不得不收起她的那点火气,尽量使自己表现的无害,学着乖乖兔一样,低着头。
男子又说了一声,“过来!”
陈涵君迈步朝前走了两步,复又停下,注视着他看书时的侧脸,从前听奶娘说,男人在看书的时候,如果眼神很专注,他的侧脸一定很美。陈涵君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果真不假,这样的他比平常更美了几分。
陈涵君并没有学着其他女子那样,放低眉眼,偷窥一样的看人,而是明目张胆的看他,她觉得,目观为实,她想探究个东西,定然需要仔细去看的,这样方显示她对于他的重视。对于这一点,她一点也不觉得害臊,因为在她的行事风格中,还没出现害臊这个词。等到哪一天出现了,也没什么,凡是都有变化的嘛。变化是进步的师者,师者,所以传业授道解惑也。就拿今天吃红烧肉这事儿,它还是有点道理的。
睡塌上的男子抬眸,说:“看够了吗?看够了就过来。”
陈涵君“嗯”了一声。她向前走了两步,走到男子躺的睡塌边上,样子着实恭恭敬敬。
要说这恭敬的样子,还是跟着那李家四小姐学的,四小姐每次碰见薛云宏时,总是摆出温温顺顺的模样,低眉抿唇,面上带着几分肃静,说起来话来,犹如甜酥饼,吃多了腻死人。样貌倒是很美。如果陈涵君不知道她的真性子,还真是会被她给骗了。
今天下午,陈涵君带着翠儿和筠意,游园,说是游园,实则是想数数庄园中,到底有多少处刻着油菜花,也顺便打听打听宋云惜的一些消息。油菜花花雕数了倒是不少,共九处,几乎每个院门边上都有,而且每一处都是不相同的,要数风雨阁最为漂亮。带领她们游园的侍女说,风雨阁是她家夫人曾经住的地方,因为夫人喜欢油菜花,所以整个庄园中,到处刻着油菜花。陈涵君默默地想,宋云惜之所以喜欢油菜花,不过是因为陆从敬曾经送给她的那一株罢了,至于喜欢,应该说,她更喜欢那个人。爱屋及乌,这话一点也不假,然而陆从敬是那个屋,油菜花只是那个待在屋顶上无处可去的乌鸦。这正好像极了宋云惜当初的心态,人是见不到了,只拿着那时候的一个影子,寄思犹人。
回来的路上,她碰见薛云宏与李牧年坐在翠梅亭下下棋,一黑一蓝的身影,一个眼睛深邃专注,一个面上载着淡淡的笑容,此情此景,犹如世间原本就清明的夜与昼,夜色沉寂,昼中光鲜。
陈涵君本想过去会会他们棋盘上的棋路,然而是不是真的是去会会棋路很难说,陈涵君觉得,一寸光阴一寸金,千金难买寸光阴,做一件事情,总要想着会不会捞到其他额外的收获,至于额外重要,还是会会棋路重要,很难说。
她刚抬起左脚往前走一步,就见着了从亭子前面宽道上走来一个妖娆的女子。她换了上午穿的鹅黄色裙装,换了一身绛红色螺纹花边紧身裙,衬托出她曼妙的身躯来,她摇摇晃晃的走来,走起路来犹如水蛇,脚尖点地瞬间,还不忘扑闪着凤眸,显着既妩媚又妖娆。
站在亭子后面幽径深处的陈涵君,脸上被吓的一脸惊色,这还是那个性格比石头还硬的四小姐吗?
眼看着四小姐一路摇摇晃晃的走到翠梅亭,陈涵君却仍然保持着刚才迈出的一步,透过繁密的枝蔓,亭子下的两人好像在说着话。因为离得远,陈涵君根本听不到。那个李家四小姐走进亭子,目光匆匆地扫过薛云宏的脸,见薛云宏眼睛一直盯着棋盘,没抬起头来,面上有点小失落。不过,脸上立即恢复较为端庄的笑容,看样子是悟出了‘革命尚未成功,不得放弃。’的道理。
四小姐脸上的端庄神色真让陈涵君有种第一次吃红烧肉的感觉,既别扭,又恶心。不过这会儿又血气方刚的学着人家的样子,真令她有些难为情。难为情?她竟然感觉到难为情了,这阵仗子,真是不容易啊。
薛云宏挑眉,目光中和平常冷冽的样子,一模一样,但是眼底深处却留存着那一眸不一样的笑意来。他说:“过来!”他手拍着身边的睡塌。
陈涵君看着他手拍的地方,心中竟有些怪怪的感觉,好像这感觉之前有过,但是也许是时间隔离的太久,自己忘记了到底是什么时候产生过这种感觉了。她有些不明白了,怎么最近发生的事情都那么的匪夷所思呢?不会是自己疑神疑鬼了吧?陈涵君带着这样的心里,悄悄地落座,这是第二次和他挨得这么的近,第一次是那天夜里,因为是黑夜,她并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现在低头便能见到,反而比起第一次来更加心跳加速了。
陈涵君当然不会承认是自己心跳加速了,最多是房间冷的令她发抖,本能的为了弥足身体热量的流失,通过这种机体调节来达到增温的效果。
薛云宏抬起眼来看她,问:“你是害怕?”
陈涵君轻轻笑了一下,“不是害怕,是感觉到有些冷。”
薛云宏像是不在意的扫眉,然而,他将手中的书递到陈涵君面前,毫无感情的说:“拿着!”
陈涵君“哦”了一声,赶忙接过他递给自己的书。
陈涵君将书翻过来,看了一下书皮面,见书面上写着《楞严经》,瞬间有头大的感觉。她虽然自小便喜读书,但是她平生最恨两种书,一是药理书,一是这里提及的佛经。
但是迫于薛云宏的威慑,她还是从一页看起。
忽然薛云宏说:“拿来!”
陈涵君抬起头来,疑惑又惊讶的说:“什么?”
薛云宏用眼扫了一下陈涵君手中的书,陈涵君说:“不是你叫我看书的吗?”一边说一边将书递给他。
薛云宏接过书,将一个毛绒秀花毯子盖过去,陈涵君立即感觉眼前一下黑暗下来,却听见薛云宏说:“谁叫你看书了?”语气像是不怎么和善。
陈涵君的头从毯子中露出来时,一双大眼睛烛光下,犹如夜明珠。说:“你,是你叫我看的。”
“嗯?”薛云宏将头目光从书中移开了,盯着她看。
“呵呵,是我,是我自己想看。”
“你想看,那就借给你看看。”
“不,五哥正看着的,我怎么好意思再借来看?五哥还是自己看吧。”
“不看了?”
“不看。”
说完,室内立即变得很安静,陈涵君裹着毯子,目光无神的东望西瞧,想必是无聊至极。
一个时辰后,某尊终于发言道:“下午,你躲在亭子后干什么?”
陈涵君视线立即汇聚在薛云宏脸上,“没干嘛?”
某尊没听到他爱听的答案,显然不乐意,“说——!”
陈涵君抬头望天,编什么好呢?哦,自己不是有真当理由吗?怎么给忘了。某女脸上一脸颓唐色,随后润了润嗓子说:“我见你和李公子在亭子下下棋,起初想过去会会你们的棋局布置,不巧被李四小姐那身装扮吓得,不敢过去了,只好躲在后面看了。”
“是这样吗?”
“是这样。”
某尊听了答案后,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倒是陈涵君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都是压力惹的祸啊!说出来都是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