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薛云宏前来带自己离开,陈涵君很感动。自从母妃去世后,她再也没有感受到过这种温暖,有时她会私下琢磨,是不是她这一生一世,不会再感受到这份温暖的感觉。她也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离开宫廷,过上平凡自由的日子。她自以为这是命,上天早就定下了她的结局,她只能在宫中做一枝没见过世面的宫花,等到秋风一到,落花成雨,落叶成泥。
殊不知这世间有太多的变数,越是不可能的发生的事情,越是潜移默化的发生着,最后步入**,时节交替,人事流转。
月过中天,四野中一片漆黑,北风呼呼的吹着,若宫中女人夜中的哭叫,早已听惯了宫中女人夜半哭嚎的陈涵君,反而觉得夜宿山中也并不那么可怕,仅是脚下碎石众多,不易走动。
薛云宏拉着她的手,温热的体温若她夜中抱着睡觉的汤婆子,她幸福的弯起了嘴角。
薛云宏小声对陈涵君说:“这帮山贼故意弄得这山路崎岖不平?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陈涵君蹲下身子,捡起一块石头,黑夜中用手摸了摸,石头棱角凌厉,上面隐隐有长过青苔的滑腻,她抬起头又观察了山,此路属于山阳面的一条偏窄小道,正对着东南方,想必有树木遮挡,也不应该有青苔生长。
她小声说:“果真不是原路上的碎石。看来他们很精明。”说着丢了手中的石头,石头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随即朝着山下滚落。
不知是这一声碎石滚落带来的震惊,惊起了远处栖木而居的夜枭,还是这一声夜枭叫,昭示着今夜的不宁。薛云宏拉着陈涵君的手,拉着她一起蹲下来,凑到她耳边说:“远处有人来了?”
陈涵君自然相信薛云宏判断,毕竟经常在外打仗,早就练就了超凡的听觉、嗅觉和警觉。陈涵君蹲在他身旁,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淡淡的男子气息,让她即使处在这般紧张时刻,也觉得分外的安心,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依赖。
然而她却不喜欢这么一个词。
她曾经在书上看到这么一段故事,讲得是在一个古老的国度,男人和女人是不穿衣服的,春夏秋季,他们辛勤劳作,为冬季储存木柴粮草,每到冬天来临,冷风过境时,人们就在屋中点燃木柴,男女老幼依偎在一起,共同度过整个冬天。
不久之后,南方敌国前来攻打他们,将他们的木柴全部烧毁了,到了冬天,北风呼呼地吹来,这个国度的人们蜷缩在一起,不久就被活活冻死了。
这是她对依赖这个词最初的认识,她觉得她不能依赖某一个人,唯一的只有靠自己。
一阵冷风吹来,陈涵君打了一个哆嗦,让她从神思中清醒过来,她晃动脑袋,都这个时候,还想着这些。她侧头看了看薛云宏,见他警觉的蹲在那里,目光凌厉的看着四周。忽然他开口说:“人来了。”
陈涵君将身子朝下缩了缩,视野中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不寻常的端倪,只是入耳中的风声,像是紧了紧,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渐渐临近。
薛云宏说:“应该有六个人。”他说话并未回头,“函君,你躲到那块石头后面去,等着我回来。”
薛云宏知道这是一条他们必经之路,况且他们牵着猎犬,如果不引开他们的话,想必应付起来会很麻烦。
陈涵君并未问他去干什么,只是心中那一丝信任,自始至终封住了她的口,她相信他会平安带自己离开,他也会平安归来。
陈涵君慢慢地挪到了石头后面,背倚着石头,用耳聆听着四围的声音。耳中仍是风声阵阵,四围的树枝摇晃的声音,一声一声从未间断。陈涵君闭上眼睛,那**的临别,竟不自觉的重回到眼前,他当时背对着她,漆黑的天色,亦是让她看见了他的背影,他全身肃冷,若萧萧风中,寒枝冷雨。当他站在她的面前,踌躇不知说什么的时候,她忆起了当时四围是那么的安静,安静的将夜也抛在了脑后。仅仅让那份肃冷,冲昏着自己的头脑。
如今想来,她当时也是万般的舍不得,就像是自己当初站在城楼上,望着自己国家沦落,心中的伤痛一般,但是却无能为力。
莫道相逢不逢时,人间落满哭啼花。
陈涵君倚着石头,等了大半个时辰,薛云宏还是没有回来,她有些焦躁不安起来。她侧着耳朵四处听了听,倒是听见什么打闹声。只听见枝桠被风吹断的声音。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腿,忽觉背后有树枝被踩过的声音,她伸头朝背面望去,竟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踉踉跄跄的朝这边走来。
她扶着石头慢慢站起来,对着黑影轻声喊:“五哥。”
男子定了定,深黑的眸子,深夜中竟也闪着黑琉光,随后朝她走来。
陈涵君闻见空气中有血腥味,急忙走上前,摸着他的手臂,打量他的身上,“五哥,你受伤了?”
薛云宏低头看着她,虽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但是还是笑道:“只受了点轻伤,不碍事,倒是你,待在这里等久了吧?冷不冷?”她伸手紧了紧陈涵君身上的大氅。
“你真的受伤了。”
“没事,别担心。时候不早了,我们赶快下山吧,与他们会合。”薛云宏朝着四处看了看。
“嗯。”
薛云宏依旧像刚才一样,握着她的手朝前走,陈涵君见他的腿走得有些吃力,便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薛云宏几次想要抽回去,陈涵君都不肯,说:“你受伤了,我扶你。”
薛云宏见她这样,也就任着她扶着自己,但是他还是尽力的将重量转移到自己另一侧身上。寒风吹过他的面容,但是他依然翘着唇角,眼中也是满满的喜意。
山路依旧崎岖难行,两人走得磕磕绊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机关暗术,陈涵君纳闷,便问薛云宏。薛云宏哈哈一笑,随后说,来的路上,被他清理了。
陈涵君听了,真想好好惊讶一把,只是此时累的龇牙咧嘴的,惊讶表情也就变成了龇牙咧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