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景。
夜色沉沉,好像要将一切吸进黑暗深渊中。婆娑的树影,在微暗的天光下,显得凄凉无助。夜雨萧萧而落,湿冷的空气弥漫着檐前几株半落的花颜。
屋内依然点着火烛,透过微打开的窗子,依稀见着一身白袍的少年,俯身坐在桌前,神情专注,在雕刻着什么东西。夜风吹起他后方的风帘,烛光倒映下,影子悠悠,犹如深山古潭中的一圈树影。
少年将自己雕刻的东西举到眼前,因着光亮,看出,是一块润白美玉,色泽纯净,若常年浸淫在流水中的青石,通体明亮。玉石上雕刻好的两个字,深浅痕交错参差,有水墨清雅的神韵,有古曲淡薄的沉香。
少年嘴角微微漾出笑意,眼眸中亦载满温柔,看着手中的玉石,轻轻吐出两个字——云惜。
屋外夜雨静谧微凉,少年抬眼望向窗外,定目中余情未了,倾注入夜空中,眼眸中的灯烛影,胜似星辰沉海,璀璨茫茫。
陆从敬说,他早就喜欢上了云惜,要谈什么时候?应该是从第一眼看到云惜时开始的,他当时面对着她粘着黑泥的脸,因为离得近,他能够清楚地看到黑泥下,那一种莹润洁净的白皙。他说他当时脑中好像瞬间空了,搂着她身子的手,也是僵在那儿。
陈涵君笑着说,这是看到美丽姑娘,男人的第一反应。
他说,并不只是这样,当时心中,若有万分针砭的痛感,甚至有,不知怎么说,就是老子感到恐慌感,什么的。
什么的,这事对于陈涵君来说,她也算是个半个情盲,虽然从书中可以看到这么一些爱情类感言,实则,她只是出于理论的层次,至于实践嘛,还是以后经历后,再说吧。
陈涵君说,你那个什么的,也许就是喜欢,只是存在的层次,是初步。
陆从敬略略点点头,表示对陈涵君的赞同。
第二日清晨,辉光浅浅,圆日半分出岫。山林中鸟雀啁啾,云惜沿着山中小径朝着竹林而去。
小径两旁野草繁密,青葱的,犹如碧海苍穹中的清波,沿着小径,九转玲珑,逶迤延伸蔓延到竹海。
云惜着一身粉红色六碟裙,粉袖宽松,风一吹,若粉蝶翩翩起舞,着实好看。她漫步游走,遇见旁边一朵红色的花,蹲下身子,眼波流转出笑意,她用手撑着腮,头晃到左边,随即晃到右边,一副痴迷的样子。红润的唇角,犹如此花般,清甜秀美。
竹林中,陆从敬已等在那儿,明朗的眸子望向远方,冠玉面孔,在白衫的映衬下,更显几分俊美。他侧着身子,高挺的鼻梁上晕出一点光亮,如星辰相攒,类聚成姝。
宋云惜走过来,开心地说:“从敬哥,这里好安静啊。”
陆从敬转过身来,白袍于半空中一旋随落,脸上带着**溺的笑,说:“喜欢这里吗?”
宋云惜开心一笑,“喜欢。”
陆从敬清亮的眸子中,澄澈清晰,转眼如转帘,一许青山水色依旧,温柔地说:“喜欢就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就像小时候一样,五彩色蝶从他们身旁飞过,白云在空中,随意舒卷。
山中人会在山中开垦一些田地,种些谷物菜蔬什么的,他们的左边就有这么一块田,里面种着菠菜和油菜,油菜花浓黄一片,鹅黄色的小花,阳光下,光彩艳丽,若晴朗的夜空中星辰攒聚在一起,闪闪发亮,煞是好看。
宋云惜一双美目神采盎然,艳羡着注视着这片摇曳在风中油菜花。
陆从敬嘴角边漾起一弯水月,迈步上前,优雅地摘了一朵油菜花,放在鼻间嗅了嗅,一边朝着宋云惜走来,一边笑道:“好香啊。”
宋云惜嘴角也笑开。
陆从敬走到她面前,她仰头看他,微密的眉毛,朝上一挑,便感觉自己鬓边有微动,他眼里含笑,舒心地点了下头,“不错,放在这处不错。”
宋云惜佯装皱眉,嘟着小嘴,说:“我看不到。”
陆从敬看着她鬓边的油菜花,眼中笑意,若温柔的清波,说道:“我看到就行。”
陆从敬说完,从自己胸口掏出了一个香袋,香袋并不大,但是很别致,上面金线银丝,相互咬合,如龙凤相合。
温煦地说:“送你的。”
宋云惜见了皱起眉,“这不是上个集市,你买的吗?”
陆从敬抿着嘴笑,她又说:“我当时想要,你不给我,这回我不想要了。”说完,背过身去,装出不理他的样子。
陆从敬走到她面前,她又背过身去,陆从敬再次走到面前,说:“好云惜,你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云惜朝他瞪了一眼,意思是这次原谅你,没有下回啊。她接过那个香袋,先放在手掌上,仔细观摩了一下,眼睛微眯,这个香袋是她一直想要的,精致雅观。随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香袋,从里面拿出了一块通体明亮的美玉。美玉触手间,有些许凉意,好似冰水浇在掌心。
“唉——,上面好像有字。”
“看看是什么字。”陆从敬温柔地说。
宋云惜将美玉逆着光观看,念道:“云——惜——”她转过头,看陆从敬,说:“是我名字。”
陆从敬点头。“喜欢吗?”声音低低,却满含温存,若春风拂水,涟漪圈圈而散。
宋云惜恳切地点头,说:“喜欢。”
陆从敬满脸笑意,看着她。
太阳光线缕缕穿过竹林散落一地,留下斑驳的影子。微风和煦,斑影摇动,这世间一切的美好,都在此处。
那一年他十五岁,她十三岁。
陈涵君收回视线,转头问陆从敬,你喜欢云惜,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陆从敬视线游离在前方云雾里,点点头,又摇摇头。
陈涵君说,你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到底她知道,还是不知道。
陆从敬对这问题,很纠结,好像平生以来,自己第一次这么为难,半晌,方说,应该是知道的吧。
应该是知道的吧?这句话倒是让陈涵君很为难,他怎么…怎么说出这样虚无缥缈的话来,说,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他转过眸子,眼光聚集到陈涵君为难的脸上,坚定地说,她不知道。
陈涵君看那人黑眸中夹杂着许许执着,好像这句话是说她陈涵君不知道。她别过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原来她不知道啊,这不是一厢情愿的戏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