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涵君见到雨痕山大当家,是在三日后,那一日,**正好,暖阳从东方升起,照及门前的一颗冬青树,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浓绿色的冬青叶子,反射来稀碎的亮光,犹如金银点缀其间。
陈涵君站在冬青树下,伸手摘下一片叶子,心里暗道:“陆从敬那家伙怎么还没到?”她将叶片放于左手掌心,右手不时地调整着叶片的位置,好似在低头看哪个方向,反射光线最好。
昨天,陈涵君在自己的房内,百无聊赖地看着从山寨中搜刮来的医理书。其实她并不喜欢看这些医理书,她更喜欢看一些小说传记,还有一些诗词评论,然而,山寨中就只有这种书,还是从山寨中老郎中那儿,找来的。就连固山寨之本的兵家书籍,都没找到一本。她表示对这山寨的前途堪忧啊。
陈涵君将医理书刚翻到第二章,陆从敬在外敲门,陈涵君怪声怪气地说了声“进来——”
随后,门响了一声,她并没有抬起头,她上半身伏在桌上,脸偏向书的方向,样子像疲倦的花猫,两只眼睛瞄着书本。
陆从敬笑着说:“怎么这么个模样?”
陈涵君头并未抬起,依旧摆着那个模样,说:“无聊呗。”
“无聊?”陆从敬停顿一下,想了想,是啊,她整天闷在屋里,不无聊才怪。他找了个靠近她的椅子坐下,一只手放在大腿上,说:“像你整天待在屋里的,能不闷吗?”
他停顿了一下,眉毛轻挑,烟波中载着笑意,说:“明天,想不想和老子,一同去个地方?”
“当然,当然得去!”陈涵君立即抬起头来,一双美目中散发着灵光,若阳光照射在水面上,水面荡回来的波光粼粼的涟漪。
陈涵君问:“去什么地方?”
陆从敬笑意从眼波流射而出,肇造处明亮悦动,说:“去个很美的地方。”
“离这远吗?”
“不远,就在这山上。”
……
陈涵君将手中的冬青叶子丢到花坛中,朝着西方望去。这山寨也真够奇怪的,西面建了三座宫殿,东边就只盖了一个大回院和一间茅屋。
陆从敬从西方一个拐角处朝她走来,身后跟着一位陈涵君并不认识的大汉,那人相堂宽阔,皮肤黝黑,实则像个土包子。陈涵君以为那人是陆从敬的手下,和他是不远的地方,陈涵君便埋怨道:“你这家伙,怎么来的这么迟?”
陈涵君看到陆从敬好像和他身后人说笑,这倒是不常见。方才细细打量起那人,那人个头八尺有余,浓眉,圆鼓鼓的眼睛,一双大耳朵,服帖在脸侧。身上有几分山大王气息,不过不明显,陈涵君惊讶道:这个难道就是那个**倜傥的大王?
陈涵君见二人一前一后走近,方收回打量那人的目光,陆从敬笑着说:“爱妃总是拉着老子说事情,说完了还要和老子一同前来,所以便迟了。”
陈涵君疑问道:“这位是?”
陆从敬对着身旁的大汉说:“爱妃,你自己介绍去,不要丢老子脸就行了。”
听了陆从敬的话,那人并未露出生气的面容,倒笑容干净,走上前,半俯身子,说道:“小生姓周,名飞,今年二十差一岁,祖……”
“行了行了,不要再讲你的那些祖先。”陆从敬打断道。
陈涵君目瞪口呆,这周飞和陆从敬都是奇葩,一个明明长得斯斯文文的,倒是性子不然。一个明明土包子一个,性子却如只谈之乎者也式的文弱书生。
陈涵君快速反应过来,亦向他福了福身子,笑着说:“小女子,陈涵君。”陈涵君坦坦然然的说出自己的名姓,人们只道佳慧公主,却不知她的名是什么。
“有礼有礼。”
陆从敬在一旁烦躁道:“爱妃,行了,行了!老子还要带着函君去巡山呢!”
陈涵君惊讶道:“巡山?”
陆从敬面带喜色,嘴角微扬,“是啊,你不去吗?”
“去,我去。”陈涵君想到自己整天闷在室内,无聊到脑子将要流油。
半山腰云雾旖旎,如披着一层薄纱,若隐若现的山石沟壑,逶迤绵延在陈涵君的眼前,她站在悬崖峭壁边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好像要将过去吹走。山谷中,依稀可听见水流流响之声,带着铮声急湍。陈涵君诧异,此时依然是冬天,下面却若生动而无滞。
陆从敬站在她身后,笑道:“下面有个常年不结冰的水潭。”
陈涵君略晓得,点了点头,她从书上也看过,北有一池,名天池,一年四时不凝。
“这倒是个好地方,你经常来这里吗?”陈涵君伸出一只手掌,伸进前边的薄雾中,雾霭沁凉,但并不寒冷。
陆从敬站在原地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如若不是衣袍在风中簌簌而响,还以为是杵着根木头。陈涵君见他不说话,回过头看他,见他深眸若无底深渊,若将自己吸入其中。她匆忙移开视线。
两人并没有说任何话。一个看着她,一个视线落到远处云雾中,心里感觉确实云里雾里。不仅是这景色,还有他莫名其妙的岑寂。
约莫半柱香时间,陆从敬突然“呵呵“大笑。样子若**过的得意,说:“函君,你怕老子。”
陈涵君云袖风中摇曳,视线却并没有收回,亦是笑着说:“你刚才的样子,着实吓人。”
她只听见身后男子声音沉沉的说:“是啊,老子好久没有这么看人了。”
“好久?”陈涵君低头略意沉思。
“嗯,是好久。”
陈涵君回过头看着嘴角带着苦笑的男子,这副样子倒并不像他平时的玩世不恭,带着淡淡的闲愁、苦涩。
他白色衣袍翩飞于身前,静静地矗立着,好像身处清冷之中,光华暗淡,寂寞萧条。
陈涵君走到他身旁,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笑容和煦,眼波温柔娴静,说:“有什么心事,不妨对我说说,我倒是愿意倾听。”
陆从敬转头看她,愣了一下,随即笑开。
笑声沿着山崖峭壁远去,回声若清泉流水,净澈无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