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远,一艘客船自西徂东而去,船头破水声,如身临山涧中水流湍急处,叮叮而鸣。
船稍有些规模,总共分为三层,上面两层,船下一层,上面两层为船客居住与喝酒聊天之用,下面那一层则是用作货物仓。
陈涵君坐于舷窗边上,明眸倒映出蔚蓝的江面,江水在寒风中,波涛汹涌,银光粼粼,给人一种浩瀚烟波飘渺无境之感。天空中飘着几朵闲云,其他处便与江水一色,碧蓝如洗。阳光斜射过来,远处一艘大船,朝这边驶来。红棕色的船体,烟波下微微清晰,等到能看清是什么船时,方看清那艘大船上,站在几个身穿玄衣铁甲的兵士,他们迎风而立,头顶红缨风中猎猎。
陈涵君从座位上站起,翠儿端给她一杯茶水,体恤地说:“公子,外面风大,坐在窗口会着凉的。”
陈涵君转过身来,看了看翠儿,和正在绣着荷包的筠意,淡淡地说:“这江水,我还是头一回见着,这般气势,令我特别震撼,我也特别喜欢。”
陈涵君端着茶水,冰凉的手指触到温热的杯壁,热流渐渐从指端蔓延到全身,她舒心一笑,双手捧着杯壁,笑着说:“如果一直生活在江边该有多好。”
翠儿含笑说:“如果公子一直住在江边,又该说住在别处好了。”
“是啊,人总是不知道满足。”
陈涵君视线又落到舷窗外,那艘大船已经与陈涵君坐的客船比邻,大船听了下来,客船好像也不走了。
翠儿望向舱外,“公子,这是怎么了?船为什么停下不走了?”
陈涵君视线并未收回,看到从对船上走过来二十多位玄衣铁甲的兵士,他们手中握着大刀,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有些晕眼,她揣测道:“也许是例行检查。”
翠儿待在军中时间长,自然不相信,“不可能,谁会在江中例行检查?”筠意放下手中正绣着的荷包,走过来,“是啊,奴婢也没听说过会在江中例行检查的。”
“不会是贼船吧?”筠意说。
“就你乌鸦嘴。”翠儿用手敲击她的头,筠意吃痛,捂着头,红舌微吐,意在不满。
陈涵君定定的看着从对船不断跳着这边的兵士,忽然觉得他们并不像一般将士训练有素,他们脚步随意,倒像是书中描写的草寇的步幅。
陈涵君小声说:“糟了,我们定是遇到贼船了。”
翠儿脸色微变,用眉眼横着筠意,问:“公子,何出此意?”
陈涵君眉眼微动,眼眸中许出一缕寒光,命令道:“快收拾收拾。”她走到桌前,将刚用过的杯子,倒扣在桌上。桌上有些水渍,她用衣袖将其擦干。
她看了一眼房间,说:“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说完自己便躲在靠近**的帘幕后。
外面想起了零碎的响声,想必那群“兵士”已朝着这边走来。
果然,不多久,门就被人推开,对着外面透进来的光亮,陈涵君可以清晰看到从门外,进来三个彪形大汉。三人分头在房中找着。其中一个朝着陈涵君走来,陈涵君屏住呼吸,额头冷汗染湿了额角边上的头发。
只见那人,已用刀挑开帘幕一角,就听到筠意叫出声来,“啊————”他挑帘的刀落下,帘幕若随风飘荡,陈涵君觉得有些虚无缥缈,胸口激烈的起起伏伏,有几分气息喘不过来的感觉。
接着便是一男子的声音,“这里还有一个。”
“怎么还是个丫鬟,继续找,她们主子定在这间房中。”
另一男子大喝:“你们主子,在哪?房中立时响起桌椅碰撞的声音,接着是翠儿“啊——”的叫声,陈涵君躲在帘幕后,双拳握紧,只听见,翠儿诺诺地说:“就只有我们二人。”
“你说,你们主子在哪?”
筠意带着哭腔说:“真……的…..只有我们俩。”
“你不说是吧?看是我的刀硬还是你的嘴硬。”
筠意喊:“不要!”
“住手!”陈涵君深深吸了口气,从帘幕后站起身,因是蹲着的时间长了,腿脚微有些麻痹,她踉跄着步子从帘幕后走出来。
“住手!她们主子是我。”陈涵君走至房间正中,眉眼转动,扫视着翠儿和筠意,翠儿正躺在桌腿边上,额上有血水流出,身上桃红色的外袄,显得皱巴巴。筠意倒是好好地跌跪在地上。
陈涵君冷冷的说:“她们是我侍女,你们放了她们,我跟你们走。”
陈涵君白袍微飘,秀眉微皱,站在离三男子不远的地方,真有几分世家公子哥的样子。
其中一个大汉脸隐在头盔中,眼睛闪着凶光,扫了陈涵君一眼,对着身边的两人说:“将他们带走!”
陈涵君被带走的路上,不由想起薛云宏和薛云风,几天还信誓旦旦一定去紫宸找他们,如今,落入贼寇之手,计划不如变化快,她不知道这群到底是什么人,又会把她们怎么样,反正是生是死,落入他们手中,已不是自己说的算,就只能见机行事,还有听天由命了。她抬首望向远方,江面一望无际,什么都触目不到,她心中亦是觉得前事模糊,好像一切离自己已经很远。
陈涵君她们很快被带进了一个宽敞的大堂内,大堂内还有些酒香味,陈涵君抬眸打量,见大堂内跪着几十个人,看样子都是这所船的船客。她又将目光转移到坐在正中间,一身白袍的男子身上,男子正优雅地喝着酒,好像并不谙堂中的响动声。
一身穿玄衣甲男子从门外走进来,单膝跪地,垂首道:“二当家,人都已抓来。”
男子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继续喝自己的酒。
许久,男子放下手中的酒杯,衣袖垂曳摇晃,如江水浮动。他轻轻转过身来,扫视了跪在堂中的各人。声音沉沉说:“老子,并不想抓你们,你们只要把金银,值钱物品交出来,老子就放过你们。”
陈涵君听了他说话口气,惊讶地眼珠都要掉落地上,人长得斯斯文文的,怎么说起话来,却如莽汉一般。她在心中暗道:“奇葩。”
白袍男子又道:“老子给你们半柱香时间,把你们所有值钱东西,拿到这。”他伸出白皙且修长的手指指着地。“否则——”他坏坏一笑,这笑看似无伤脾胃,倒是听着的人,冒了一身冷汗,赶忙起身。
船客如若鱼得了水一般,不管腿脚麻痹非常,各个跌跌撞撞的朝着自己房间走去,身后觉得这些好笑,轻眯着眼睛,玩味的笑着。他有意无意的扫了刚站起身来的陈涵君,目光中充满着复杂情感,有惊喜,亦有失望。不过掩盖不住的是刚开始便存在的愤怒。
翠儿和筠意见陈涵君站起,也悻悻地跟着她站起身,扶着她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