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陈涵君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中,听见殿前有脚步声,四下里寂静一片,这脚步声轻缓的犹如风吹落叶,但是她还是能够辨别的出来。
她披衣下**,殿中火炭依旧噼里啪啦的燃烧着,溢出来的火红,映在琉璃砖铺就地面上,犹如鲜花绽放,艳丽中带着娇媚的味道。
因为她夜间并未命人看守,所以殿中殿外无人守候,她独自的走到门后,打开门,打开门的瞬间,一丝凉意,犹如一滴冰水,点落在自己的脸颊上,渐渐极深,瞬间令她打了个哆嗦。陈涵君裹了裹衣袍,然后迈步出去。
殿外,漆黑的仅有淡淡的光影,她向四围看了看,看了一圈,在离自己三步之遥的檐柱边上,见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高大挺拔,矗立在那儿犹如一尊雕塑,那身影似是听见殿门被打开的响动,亦像是转过身来,脸部形象在暗夜中模糊一片,陈涵君看的不是太清楚,但是依稀可看出他的轮廓,轮廓线修长分明,她认出了他。
陈涵君向前迈出一步,用探究确认的口吻说:“五哥?是你吗?”虽然叫他五殿下,比叫他五哥更加顺口,但是她不想拂逆他。毕竟明天他便要离开了。
那身影走到陈涵君面前,两人之间只隔着半脚掌距离,因为离得近,陈涵君能够明显地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特有的男子气息。她觉得两人离得太近,朝后退了一步,那身影却不让她这般后退,伸出一只手搂住她的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陈涵君从没有和其他男子靠的这么近过,更没有被哪个男子搂住自己的腰,与他靠的很近。她只感觉脑中好像有东西爆破,随后是一片空白。
陈涵君着急推攘着他,问道:“五哥,你怎么了?”身子无序的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手。
他却是紧紧搂着她不说话,静静地用视线描摹她的脸,深黑的眸子闪着微弱的光芒,陈涵君看不清晰他脸部是什么表情,只觉自己的脸,在他吐纳出的灼气中,火辣辣的。
“五哥,你到底怎么了?”陈涵君又问。声音中带着些许焦急与气恼。
只见男子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气息尽数喷到她的脸上,接着松开了搂着她腰的手,声音沉沉,略带些沙哑,“我想带你一同走,但是你不肯。”他转过身子,目光落到漆黑的天宇上,续道:“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她看他,并不是白天冷然孤傲的形象,此刻,从他身上,看到更多的是担心,害怕与寂寥。她略低下眉头,原来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原以为他无情冷血,现如今看来,他也有情感的。不知是他隐藏的好,还是她将自己心藏得深了。
陈涵君抬起头,神情坚定地说:“不会见不到的。”
薛云宏重又转过脸来看她,只是她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陈涵君轻轻说道:“我相信上天。”
薛云宏衣袖微微动了动,下一刻,陈涵君便觉得她的手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握着,手心里好像有一件滑腻的东西。他说道:“如果去紫宸,拿着这个到锦王府找我。”
陈涵君点了下头,恳切地说道:“好。”
“还有,明天不要来送我。”
陈涵君略想了一下,说道:“好,五哥,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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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陈涵君果然没有去送他们,不过,即使她想去也是去不得的。她昨夜略受了点风寒,此刻头晕乎乎的。
翠儿端着脸盆进来,见她有气无力睁着眼睛的样子,急忙问道:“公主,你这是怎么了?”
陈涵君微动了下双睫,说:“没事,就是感觉头晕沉沉的。”接着问道:“殿下他们已经走了吗?”
翠儿一边洗着帕子,一边说道:“殿下今晨寅时便走了,走时,奴婢想叫公主的,五殿下说,让公主多睡会儿,不让奴婢叫醒你。”
陈涵君“哦”了一声。
她没有问翠儿为何不随大军回紫宸,因为她知道他总会在自己的身边留下个人照顾自己。就像他昨晚,临走前,冷然的样子。这一刻,她真的懂了,这世间的离别,如果与牵挂牵连在一起,便是这世间最凄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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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陈涵君带着对前方花花世界的憧憬,整装待发。她扮成男子模样,一身白袍,如行云流水,行走时消散淡尘,跟在身旁的翠儿和筠意,双眼紧盯着她,似面前处着金银宝库。
在经过宫门的时候,几侍卫上前阻拦,问她们是什么人,怎么以前没见过。筠意站在身后捂着嘴笑,最终还是翠儿上前,看了陈涵君一眼,对侍卫说:“曹大哥,这是佳慧公主,王爷走的时候,许诺了公主可以离开王宫。”
侍卫紧盯着陈涵君上下打量,方看出面前如玉的人儿是为女子,于是单膝跪地,赔罪道:“属下不知是公主殿下,得罪,望公主莫怪罪。”
陈涵君嘴角漾出了一丝甜笑,若清风拂面,道:“侍卫大哥,快起来,不必这样,我本是一身男儿装,认不出来是正常的。”
曹侍卫说完“谢公主不相怪罪。”方起身,接着给了一个请的手势,“公主请。”
“侍卫大哥,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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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涵君她们走在河池大街上,陈涵君对着翠儿和筠意说:“你们以后,就叫我公子吧,如若有人问我姓氏名字,家住何处,就说公子我姓江名元初,家住龙州城玉河县。”
江云初本是她小舅舅的名字,还未及束发,便因肺痨病逝,母妃以前对他提及过,说她长得有丁点像她的四弟,特别是眉眼很像。陈涵君没有见过那位舅舅,也就不知道她与他到底有几分相像。自从记事以来,这件事一直是她的一个遗憾。
筠意肩上背着一个包袱,走上前来,嘴巴微抿,福了一礼,笑着说道:“是公子。”
翠兰在一旁打趣她,“筠意,如今公子长得玉树临风的,定能迷倒万千少女,你做侍女,也应打扮一下,你怎么一走出宫门,就给自己竖着翘八尾呢?”
筠意用手摸着高高站起的两缕头发,大叫道:“糟了,今晨起来,忘记梳头了。”
“什么?”陈涵君和翠儿双眼真的像火丸,异口同声道。
陈涵君用手拍着她的肩膀,倚靠着她,大气不接下气,恨铁不成钢的说:“你这丫头,怎么…….怎么…….”
筠意以为陈涵君生气了,低下头,眼睛望着自己的绣花鞋尖,软声道:“公主,奴婢错了,不,公子,奴婢错了。”
陈涵君笑骂她:“你这丫头什么记性,下次得写个字条挂在你的窗前,让你记着,哦,对了,你不识字。”
翠儿这时倒是上前来,嘴角含笑,对着陈涵君说:“公子,这丫头从小就这么惯了,以前在军中的时候,她做的,比这厉害的事情多得去了。”
“什么事情啊?说来让公子我高兴高兴。”
一旁的筠意紧紧抿着唇,整张脸犹如一个苦瓜,看来她真的做了些厉害的事情。
陈涵君看到筠意如此窘迫的神情,笑着说:“翠儿,算了,等她再做错事,讲吧。”
筠意听了,抬起头来,走到陈涵君身边,“还是公子好,翠儿姐,真是坏极了。”
陈涵君看着她,心中暗道:这丫头,果真还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