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谭重听到华翔惊讶的口气,不自觉地跟着大声问了一句。
华翔看了谭重一眼,继续道:“我当时确实吃惊得很!因为当我费尽力气终于走过去的时候,看到躺在地上的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只能算是一个生命!那时,大雪哗哗地撒落,一会儿就能把地上所有的东西都能盖住。可是,盖在这个人身上的雪却在逐渐变成红色,显然,这是一个受了外伤正在大出血的人。唉,本来我升起来的希望,在我来到他的身边时,终于变成了绝望。”
谭重初步听到华翔的惊讶声时,还以为会有什么奇遇,听下来却是遇到了一个受伤的人,也觉得有些意外,不觉跟着叹了口气。
华翔接着道:“我到近前看了下情况,发现这人已经是奄奄一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生还的可能可以说没有了,并且,我们能不能活下去也在两可间。我摇了摇头,慢慢转过身来,想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和小石头在一起,哪怕死,也好有一个熟悉的伴。‘救救我’,躺在地上的人居然说话了,虽然又细又弱,我却是听到了听到了,就不可能不管了,那不是我能够做得出的事情!于是,我停在那里迟疑着,似乎是想确定一下我听到的声音是不是地下躺着的人发出来的,实际上是想等一下看他还能再出声吗。”
谭重理解的一笑,道:“实际上你是在考虑你有没有能力救他,因为如果他已经失去了活命的可能,说不定会把你们也给拖死,对吗?这是人之常情,你也不用不好意思!”
华翔苦笑道:“你猜得不错!当时我们活命的机会就很渺茫,何况遇到的又是一个重伤员呢?可是,那人见我迟迟不动,就又喊了一句,对,是喊了一句,虽然听在我耳中是极其微弱的一声沙哑的‘啊、啊’声,但他那话中强烈的求胜欲望却明确地传达给了我。终于,我的良知战胜了自我保命的念头,理智告诉我,若是不管他,即使能够活着离开这里,这一生也就再也不能心安。”
谭重听华翔用了这么长时间讲述这个过程,叙述其中的心理变换,知道这也是华翔作为一个被批斗了十几年的地主崽子转变成后来一个成功商人的缘起。另外,有因有果,这个被救的人怕也不是那么简单。何况,还有个关于和氏璧的谜团在那里等着。
华翔继续说道:“我蹲下去,把他身上的雪用手扒拉了下来,也不顾他满身血污,用尽余力将他揽起来,慢慢检视他身上的伤口。唉,所谓遍体鳞伤不过是一个概念,这次我却是真得见到了。我低声问他:‘老大爷,你这是怎么了?’他看上去应该算是个老人了,却咧嘴一笑,嘶哑着声音道:‘我有那么老吗?’他这一笑一说话,让我立时明白了他的状况还不是太糟,至少他生的欲望和对待生命的态度还是强的。于是,我开始为他作简单的包扎和治疗。”
谭重奇怪道:“你还会治病?”
华翔道:“一家人常年被批斗,被踢几下、打几下、甚至把你推倒在地数人一起下手乱打,对我们来说是常事,破皮伤筋后只有靠自己治。有一次我被打骨折了,就自己用竹批子把腿绑上,没过几天又被拖了出去陪斗,并说我意图逃避无产阶级专政,硬把那几片竹批给拆了去,差些疼死我。所谓久病成良医,对病我不甚了了,对外伤我却是经验颇丰。那人看我真心救他,便告诉我,说他是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来,结果被石头和树枝划伤。我自然不信,因为这些伤明明是被人打出来的,并且最厉害之处是被用刀轧伤的。不过,我也不说破,那个时代,谁敢随便说话?谁敢随便说实话?”
谭重点点头道:“不止那时候,这时候也不能随便说实话!当然,倒不是说讲实话不好,而是这个世界还没到人人不设防的时代!”
华翔也点了下头,继续说道:“小石头看我久久没回去,便也走了过来,与我一起把那人扶了起来,这时候我才发现,那人顶多不过四十岁年纪,我还的确不能称他为大爷!按当时的情况看,我和小石头若是没有遇见他,说不定也要被冻死或饿死在雪地里!而这人若是没遇到我们,那是肯定要死在这里,并且用不了多久!而我当时的一点儿良知,等于把我们三个人都带出了死亡之地。”
讲到这里,华翔脸上浮现出幸运的神色。即使事情过去了二十多年,对现在的心情还能有所影响,可见,当时对这件事情的正确选择是多么重要!谭重不觉有些感慨,人生际遇对于一个人来说,有时候就能改变其走向。只听华翔接着讲道:“那人是当地人,告诉我们离这里不远处就有一家公社医院,希望我们能把他架到那里去处理一下伤口,也顺便找些食物充饥。我和小石头这才恍然,原来我们已经里村庄很近了,只要走对方向,大概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能找到人家。但是,我们两个精疲力尽的人扶着一个伤痕累累的人在几乎过膝的雪地里行走,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记得大约用了两三个小时的时间,才勉强挨到了那个所谓的公社医院。好在院里的大夫是个赤脚医生,本就是个当地的农民,很朴实,也很有同情心,看我们三个人的模样,便不急着治病,先急着救命!”
“给了你们什么好吃的?”谭重插嘴问道。
华翔赞许道“你很聪明。当时,我和小石头围在火炉边,先喝了几碗水,每人又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这命就算是保住了。而那人则去做清创手术了。到了晚上,我们没处去,就编了一番话,说动了值班的大夫,让我们留在医院里过夜。嗯,在东北这地方,冬天的雪是没完没了的,只等到了第二天中午,天才晴了些,看到医院里的大夫护士不太高兴的面孔,我们便去和那个伤员告辞然后再去寻找我们的活路。”
“嗯,那些人已经不错了!”谭重道。
“是。那个年代,哪里都不会有多余的饭吃!”华翔回忆道。“见到那人时,他看上去好了许多,但是仍需要躺在床上休息,见我们要走,便趁人不注意,偷偷塞给了我一个小盒子。我凑到他身边悄悄问他是什么东西,他也低声对我说,这是一颗‘天外来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