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清等5人在八路军山东纵队政治部派人护送下，辗转各地，历时半年，于1941年3月进入日本工农学校。
小林清，1918年生于日本大阪，1938年被强征人伍，同年11月随日军在中国青岛登陆。1939年秋在战场上被八路军山东纵队第五支队俘获。经过八路军的教育感化，很快有了觉醒。在延安日本工农学校学习的一年，成为他世界观转变的关键时期。在此期间，于1941年lo月参加八路军。学习结束后，1942年5月被派回原地区工作，不久被选为在华日人反战同盟胶东支部书记。这位“日本八路”无论在抗日战争中和解放战争中，都在中国土地上浴血奋战，出生人死，作出了贡献。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加入中国国籍，继续为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尽心尽力。
1985年8月，笔者在北京参加了纪念抗日胜利40周年学术讨论会，小林清作为天津社会科学院离休干部在大会上作了抗日战争中在华日人反战同盟的学术报告。他根据亲身经历和收集到的很多历史资料，系统地作了研究，报告内容翔实，既有说服力又有感染力。这是一个很好的学术报告。后来，这个报告刊载在中央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编的《中共党史资料》第18辑（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6年出版，内部发行）上。在那次学术讨论会前后，《经济日报》于1985年8月18日、《光明日报》二于二1985年9月5日先后发表了对小林清的专访。
小林清的主要著作有：《一个“日本八路”的自述——在中国的土地上》（解放军出版社1985年出版）、《在华日人反战组织史话》（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7年出版）。
小林清在回忆进入日本工农学校的情况时说：六个多月风餐露宿、跋山涉水、躲躲藏藏的艰苦旅程终于结束了。1941年3月初，胜利到达位于陕北黄土高原上的中国革命圣地——延安，护送我们的八路军姜连长把我们送到八路军总政治部敌军工作部。在这里，我们见到了自己的同胞——“在华日人反战同盟延安支部”的日本同志。“敌工部的八路军同志很快把我们送到了建在宝塔山半山腰的日本工农学校里，我们受到了先期在校的全体师生的热烈欢迎。”①1941年5月15日下午6时，日本工农学校在八路军大礼堂举行隆重的开学典礼。八路军总政治部敌工部事先为这次开学典礼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会场上的大幅日文标语“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就是由敌军工作干部学校的日语助教刘国霖花了几天工夫才写成的。主席台两侧分别挂着在华日人反战同盟盟旗和日本工农学校校旗。
①小林清：《一个“日本八路”的自述——在中国的土地上》，解放军出版社1985年版，第83—84页。
日本工农学校二十几位学员排着整齐的队伍，迈着矫健的步伐，由宝塔山来到王家坪，提前进入会场。
毛泽东为开学典礼题词：“中国人民和日本人民是一致的，只有一个敌人，就是日本帝国主义与中国的民族败类。”朱德的题词是：“我们是国际主义者，赞成世界无产阶级及革命人民团结起来，联合起来，消灭当前的帝国主义大战，建立真正的、友好的、和平的、自由平等的新世界。”
出席开学典礼的，除了日本工农学校的学员、工作人员外，有延安各机关、学校、团体的代表，总政治部敌工部所属单位的全体人员，约2000多人。八路军总司令朱德、总政治部副主任傅钟、西北青年救国联合会主任冯文彬出席典礼并讲话。
大会开始后，首先由傅钟致词，热烈祝贺日本工农学校的创立。
朱德在讲话中说：日本工农学校的创立，对中国人民和日本人民都是一件大事。日本帝国主义发动这场侵华战争，不仅给中国人民带来巨大灾难，同时也给日本人民带来了巨大的不幸。但是这种状态，不久的将来必将随着中日两国人民的胜利和日本帝国主义的失败而告结束。中国人民和日本人民是一衣带水的兄弟邻邦，是两个伟大的民族，子子孙孙应该永远友好下去。他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日本工农学校的学员能回到自己的国家去，共同为争取中日人民的解放事业而奋斗。
冯文彬在讲话中希望中日两国青年团结起来，共同打倒日本法西斯。并预祝日本工农学校能迅速在华北各抗日根据地普遍建立起来，以团结教育更多的日本士兵，特别是出身劳动人民家庭的日本士兵，做中国人民的忠实朋友。
大会宣读了华北各抗日根据地在华日人觉醒联盟、反战同盟组织发来的贺电和祝词。
在华日人反战同盟延安支部的代表接着讲话。他说：全体反战同盟盟员，要始终站在反战同盟的光荣战斗岗位上，担负起历史赋予的重任。为了中日两国人民的解放和幸福早日来临，誓与中国人民、八路军并肩携手，同日本法西斯战斗到底。希望日本工农学校越办越好，成为吸引前线日本士兵走向革命道路的核心。今后，应当以更大的努力号召更多的日本士兵前来学习。
大会隆重而热烈的气氛，使学员们激动万分，不少人都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水。全体学员列队登台，向中共中央、八路军总部首长和延安各界代表鞠躬，怀着满腔真挚的感情，致以热烈的感谢，宣读《誓词》。他们说：八路军不但没有杀我们，而且还使我们享受着重新做人的喜悦。八路军实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八路军不仅没有把我们当作敌兵来侮辱，还给予了我们以完全自由、平等、安全和物质上的优待，把我们当作了朋友、兄弟和同志。我们第一次真正有了做人的勇气。我们内心向各位表示感谢。八路军不仅挽救了我们的生命，还以兄弟般的情义使我们认清了战争的本质。今天，又为教育我们特地设立了这个工农学校，我们在这个学校里将学到许多东西。现在我们怀着不论怎样也感谢不尽八路军的心情进入工农学校，坚决保证要严守校规，要竭尽全力去掌握革命理论。“我们要克服困难，认真努力学习深奥的理论，尽力去掌握它并付诸实践，这就是我们今后的任务。我们更要在完成学校课程之后，将为早日结束日本帝国主义者的侵略战争，为在日本建立和平和民主主义的人民政府而全力以赴。再有就是即使没有完成学业，如果需要，我们也有决心随时与八路军肩并肩地同共同的敌人战斗到底。”①
①《日本工农学校开学典礼上日本学员的誓词》，《反战士兵手记》，解放军出版社1985年版，第189—192页。这里摘录了要点。
学员们宣读的《誓言》，博得了全场暴风雨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全场2000多人振臂高呼：“欢迎日本同志和我们并肩战斗！”“伟大的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精神万岁！”“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学员们热烈回应，也振臂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八路军万岁！”当学员们从主席台走下来时，不少人簇拥到他们前面，同他们紧紧握手、拥抱，整个会场沸腾起来了。
开学典礼结束后，是文娱晚会。学员们演唱的日本歌曲，表演的日本舞蹈和日本歌舞剧，博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其中有一个节目，是根据黑岛传治的小说《前哨》改编的日语话剧，刘国霖也参加了演出。他回忆说：“我还被邀请当了一个群众角色哩。我竟然能和这些日军俘虏同台演出话剧，真有点奇妙的感觉。”②晚会一直到深夜，才在欢乐的气氛中结束。
②刘国霖著译：《一个老八路和日本俘虏的回忆》．学苑出版社2000年版，第26页。
盛况空前的开学典礼，成为学员们实现蜕变的新起点。
在第二天的学员座谈会上，学员们纷纷畅谈了参加昨天开学典礼的体会。泷泽三郎在应征入伍前，已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
子，1940年在百团大战中被俘。他说：“半年以来支配我的俘虏观念，直到今天才消失。”①从此，他学习努力，不到半年，成绩斐然，后即被聘为敌军工作干部学校日文教员。他对工作积极负责，循循善诱，深为学员们所敬爱。小林清也在座谈会上说出了肺腑之言：“一年多来支配我的全部思想的俘虏观念，直到昨天大会上，才完全地消失了。我的思想解放了，我再生了！”话音刚落，酒井站起来接着说：“小林，你说出了我们大家的心里话，今天我才感觉到我们的心是和中国人民的心相通的。”②时年42岁的酒井，是最早一批入学的学员之一，也是年龄最大的学员。被迫来华参战以前，是日本一家工厂的老工头。他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信赖很深，1940年11月3日（“明治节”，纪念日本明治天皇诞生的节日），在刚创建的日本工农学校里，带领另外5个学员，偷偷地爬到山顶，面向着东方，高呼“天皇陛下万岁”。他曾以绝食来威慑学校，要求“释放”，组织小团体来与学校对抗，现在终于觉悟了，痛悔了以前的不是。③
①赵安博：《蜕变——记日本工农学校学生》，1942年6月12日《解放日报》第2版。
②小林清：《一个“日本八路”的自述——在中国的土地上》，解放军出版社1985年版，第97—98页。
③赵安博：《蜕变——记日本工农学校学生》，1942年6月12日《解放日报》第2版。
由八路军一二九师政治部调派的十五六名学员，由香川孝志（被俘后改名梅田照文）带领，1940年12月由晋东南麻田出发，历时半年，于1941年6月：才到达延安。这批学员中，有些人已经在当地加入了日人觉醒联盟。他们虽然没有赶上开学典礼，但是都知道了开学典礼的盛况，看到了学员的《誓词》。香川孝志回忆说，《誓词》“完全代表了我们的心情”，而且后来一直把《誓词》珍藏着，照着《誓词》上的话去做。
这样，日本工农学校的学员人数一下子增加到40余人。其中工人出身的占半数以上，农民和知识分子出身的次之；多半是士兵，有七八人是士官。除一个是自动投诚、三个是从敌军中逃出后被八路军抓获的以外，其余都是作战中被俘的，尤其是1940年百团大战中所俘的占多数。
改造世界观的熔炉
按照《日本工农学校总则》规定，“本校以对日本士兵施行政治教育为主要目的。”施行政治教育的根本要求是转变世界观。
每期学员入学前，虽然也都听到了八路军的俘虏政策，看到了八路军的战斗生活和作风，接触到了中国的民众，思想上都有所转变，但是每个人的思想认识和觉醒程度是参差不齐的。引导学员逐步明确战争的性质，分清正义战争和非正义战争、反侵略战争和侵略战争，破除俘虏观念，成为转变世界观的首要任务。
日本工农学校每期学制为一年，大体分为三个阶段：入学资格审查阶段，约1个月；预科生教育阶段，约3个月；本科生教育阶段，约8个月。课程设置如下：
一、时事与日本问题。主要内容：明治维新、日本资本主义发展史、国际形势等。主讲人：林哲。
二、问题讨论。主要内容：日本政府所说的“非常时期”是什么意思、自由与放纵的区别何在、何谓“东亚新秩序”、我们所看到的中国人等。由学员自己组织实施。
三、中国话。主讲人：赵安博。
四、社会发展史。主讲人：王学文。
五、政治经济学。主讲人：何思敬。
六、中国问题讲座。主要内容：鸦片战争、太平天国、中法战争。
主讲人：廖体仁、罗明达。
七、自然科学。主要内容：视觉与听觉等。
八、时事报告。主要内容：中国共产党关于太平洋战争爆发的宣言和八项纲领、中日战争的简要战况等。主讲人：赵安博。
九、特别问题恳谈会。主持人：林哲。
十、听写及练习新文字（文化课）。由学习委员会组织实施。
1942年9月起，课程设置有所调整，大致如下：
一、日本国内问题及时事。主讲人：林哲。
二、联共（布）党史。主讲人：林哲，辅导员：梅田照文。
三、政治经济学。主讲人：王学文、李初梨。
四、政治常识。主讲人：赵安博、王学文、李初梨。
五、中文。主讲人：赵安博、王学文、江右书。
六、文化课。主讲人：赵安博。
七、党课（为共产主义者同盟盟员开设）。主讲人：李初梨。
八、时事报告。主讲人：李初梨。
1942年9月起，增设世界地理课。各门课程的教学，在讲授基本知识、基本理论的同时，都能紧密联系实际，有针对性。无论是社会发展史还是政治经济学的内容，都特别注意联系日本的具体实际或战争中的事实，通过通俗易懂、深入浅出的教学，引导学员认清日本社会制度的性质，它是怎样由资本主义演变到帝国主义、对内剥削压迫对外掠夺扩张的；通过揭露德、意帝国主义在战争中的罪恶，联系到日本军国主义者发动的这场和中国人民为敌的战争是非正义的、侵略性的战争。有的学员领会了这些道理后，用朴素的语言说，过去统治我们头脑的种种谎言，如什么神国、万世一系，就是这样被破除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