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芸青将记载着云家族账的簿册拿了出来,还有一枚刻着云韬名讳的私印,一并交给了云潇。
两人似心有灵犀一般,对先前的事情都闭口不再提起,云潇留下木匣,拿着账本、私印便起身离开了。
他并不想为了这么一件事情闹得云家鸡犬不宁,今日目的即以达到,便罢休了。
卢芸青德行浅薄,虽然升为正室已将近两年时间,但并不得人心,仅靠利益排挤、拉拢,使人对她唯命是从。
今后她不掌云家财权,地位便会急剧下降。
云潇走后,卢氏强心按捺的怒火才逐渐从心底显露出来,脸色阴沉的可怕,伸手将桌上的长匣打开,只见其中空空如野,沉香木根本没在其中,虽然与她预料的结果并无太大出入,但神色在那瞬间还是产生了剧烈的变化,仿佛覆盖了霜雪的夜叉像,阴寒而狰狞,云潇不可能将证据这般轻易的交给她,如此一来,便有一个把柄被他长期持在手中,今后无论做什么,始终都会受他挟制,简直令她如鲠在喉,极为不适,偏偏如今已无力改变现状,只能硬生生的咽下这口气。
她如今虽无力再压制云潇,而且也不敢轻启事端,但她也不甘心云潇太过顺利的掌控云家,将她取代。
将心中愤怒、烦躁等种种负面情绪强行按捺下去之后,卢芸青唤来了常大用,让他将帐房里剩余的两千多两银子全部交出来,这笔钱绝不能落入云潇手中。
如今云家族账有大量的亏空短缺的,卢芸青当家的时候,开销极大,侯府头年的收入最多只能撑过第二年的前四五个月,其余的都靠卢氏用鳞衣阁的分红来填补,如今已是一年将尽,从账面上来看,自然分文不剩了,而帐房里的那些钱,都是卢芸青自己的私房钱,她如今不交给云潇也无可厚非。
只是如此一来,云家族账真就干净的如同狗添过的一般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支撑侯府上下近百人的开销,就靠云韬那点微薄的俸禄?”卢芸青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最近她手头紧张,正为养活侯府上下近百人而头疼,云潇却非要将这事情揽过去,虽一开始她并不情愿,但落到没选择的余地之后,也就不那么想了。
云潇若不能把族账的亏空短缺之处填补起来,并将每个人的衣食住行都保障到位,无需她从中作梗,便会离心离德。
到时候就算是一直忠于云家的那些老人,恐怕也会对他生出偏见,只需他们在侯爷面前说上几句坏话,便有三人成虎之效,云潇在其心中形象将会受到影响。
念及此处,卢芸青压抑的心情又渐渐轻松起来,云潇强行从她手中接管族账虽然霸道,但仔细一想,却有种蛇吞象的不自量力。
吞得下去,则立刻掌控云家,将她取而代之,若吞不下去,则会弄得侯府上下怨声载道,人心离散,而他本人亦会遭受诟病。
在卢芸青看来,云潇将自己撑死的可能性更大,因为云家衰败至如今地步,这家连她当起来都异常的着难,何况云潇。
只是常大用不明情况,骤然听卢芸青要将账面上所有的钱支走,立刻感到一丝丝紧张,为难道:“夫人,如今帐房里就剩这点钱了,年货还没采办,而且今天是月初,还得发放例钱……”
话未说完,便被卢芸青挥手斥退,“我已将族内账务交由云潇打理,采办年货、发放月例这等事情今后也轮不到你来负责了。”
“什么?”常大用一听这话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可在心底仔细一忖,自己应该没有听错,那便是夫人脑子出问题了,掌管族账就意味着当家作主,若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她怎么会将这等权利拱手让给云潇?而且不掌族账,他这个清韵斋的管事真的就沦为一个小小的管事了,刚倒手的权柄,还没来得及感受了一下,顷刻间化为乌有了,他也极不甘心。
卢芸青也不是心甘情愿让出当家作主的权利,而是被逼无奈,被常大用吵得烦躁,呵斥道:“我说什么你听不明白么?”
“明白明白!”常大用赶忙点头,心思连转,如今云潇掌管云家财权,自己是不是应该好生巴结一番,不过这等念头自然不敢让卢芸青看穿,在脑子里闪过一瞬间,便被他隐藏了起来,而后略有着难的问道:“那今后清韵斋的每月银钱用度呢?是否要向云潇支取?”
“我尚不至于穷到要他来施舍,清韵斋的丫鬟下人月例依旧由我来发,并且在原有的基础上增长一倍!”卢芸青虽然失了财权,但同样也甩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原本有些紧张的资金又宽裕起来,不能通过财权控制整座侯府,自然要将身边的人好好笼络住,莫让他们也向了云潇,那她在侯府之中的日子就难过了。
常大用听了,受伤的心灵终于得到了少许安抚,但还是有些怅然,莫说月例待遇涨上一倍,就算是涨上四五倍,也不及掌管族账的油水丰富。
“今后得好生巴结云潇一番,幸亏以前从未得罪过他。”常大用在心头暗自想到。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也乃世间常情。
“只是我跟姓卢的走得太近,他会不会对我有所偏见。”念及此处,常大用又不免忧心忡忡。
……
云潇拿着账本、私印回了崇训阁,让绿翡将管家云旭江叫来。
云旭江是云韬的堂弟,不过血缘关系已经隔得有些远,云家传承虽有三百年,但人丁一直很单薄,就传下来两支,所以云韬对这个远房堂弟一直挺照顾,让他在淳安候府做管家,虽然才能平庸,但很忠厚的一人,不过卢氏当家作主之后,他便被排挤了,每天就在花园里修剪一下花草,消磨时日。
如今虽才四十多岁,脸上却有不少皱纹,就跟五六十岁差不多,穿着一身破旧的棉衣,戴着一顶草帽,有一种饱经风霜的感觉,看起来令人辛酸。
想必这两年和云潇一样,日子都不太好过。
只是一脸质朴的笑容,又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很乐观的人。
“江叔,坐吧。”云潇和和气气的冲他一笑,让绿翡给他看茶。
“当不得,当不得,你可是世子……”云旭江连忙摆手,被冷落了两年,受了不少冷遇和白眼,云潇突然间的尊重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都是自家人,江叔计较这些作甚。”云潇摆了摆手,为了不让云旭江紧张,他也极为随便,翘着二郎腿便坐了下来。
云旭江僵持不过,也只能小心翼翼的陪坐。
之前他在花圃里除草,手上还沾着泥,绿翡将茶送上来的时候,他将手在裤子上不动声色的蹭了蹭,才敢去接,但还是没有去喝。
云潇也不勉强,直接开门见山的与他讲明了情况,将族账以及云韬的私印都交给了他,道:“今后劳烦江叔继续掌管侯府里外事务。”
云旭江听闻此言,如在梦里,有些难以置信,但验过账本、私印无误,才知云潇说的是真的,激动的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卢氏把持侯府这两年里,云家的这些老人备受排挤,卢氏任人唯亲便也罢了,还改用那些加入侯府时日尚短而且地位不高的下人,用以取代他们这些老人,想建立一套自己的班底,从而巩固她的地位,那些为云家效力十几年甚至数十年的老人则落得一个凄凉下场,失了职权,月例也被一削再削,日子过的清苦无比。
甚至有些老人还被开革出府,落得一个老无所依的下场。
他们一直想有人能站出来替他们主持公道,可侯爷戍卫边关,根本不顾上家里的事情,唯一有资格站出来说话的云潇又一直被卢氏死死压着,属于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也根本指望不上,却没想到云潇今日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竟是让卢氏作出如此大的让步,只是将账本翻过一遍之后,眉头又逐渐紧锁。
账面上分文不剩,这家他该如何来当?只能将情况与云潇隐讳的说明了一下。
“江叔无需担心,我这有四千两,你先拿去,应该能维持家里一段时间,所有人的月例待遇不变,被削减的则恢复原先份额,任何一个人都不要亏待。”云潇取来银票交给云旭江,便让他离开了,侯府上下如何管理,无需他费心思,云旭江应该能领悟他的意思,想必很快便能让淳安侯府回到往日的旧轨。
此间事情如此便算了结,云旭江接管云家之后,卢芸青对侯府人员的控制将会一日日衰退,也就没有兴风作浪的资本了。
如此一来,云潇甚至懒得在这等琐事上继续耗费心思。
如今这女人除了能狗急跳墙再搞谋杀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把戏,对他而言已经不构成任何威胁。
只待他一日日将威信竖立起来,能够在侯府之中做到说一不二的程度,便可将母亲迎回家中,卢芸青也休想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