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问题将孟江漓也给问愣住了,若这卷“破书”真的是昭若寺的武学秘典,时韵斋又是从哪里得来。
昭若寺是前朝佛宗圣地,历史辉煌无比,最鼎盛的时期武道宗师便有十余人之多,更有许多名动天下的得道高僧,大佛金身百余尊,信徒千万,可北周武宗皇帝时期便毁于战火,距今已有四百余年,如今遗址之处连断壁残垣都不剩多少,传承早已断绝,这一本经书又是如何传承下来,还变成古董落到了时韵斋手里。
“恐怕时韵斋也看走眼了,只将其当作寻常古籍,若他们知道这‘破书’真是昭若寺的武学秘典,根本不会摆出来售卖,这可是无价之宝!”
孟江漓也只能这般解释了,言语有些激动。
“应是如此了。”云潇也想不通其中缘故,想要弄清真相恐怕的顺藤摸瓜追查一番才能够办到,如今却没这精力。
酒过三巡,孟江漓也是醉意微醺,而且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大摔碑手》的七式手印,无意多留,与云潇告辞一声,便离去了。
云潇如今将庆余堂的事也都忙完了,清闲下来,回房收拾了几样东西,装入马车,打算回修文坊淳安候府一趟。
为了不让卢氏对绿翡起疑,绿翡自然也得随时随地的跟着。
进了侯府,云潇先回崇训阁将带回来的几样东西放下,而后便去向卢氏问安,如今清韵斋的管事也换了人,名叫常大用,是云家的旧人,只是以前不受重用,因为处事有些奸猾,品行也有瑕疵,一直在马房做事,后来母亲失势,卢氏主持家中,这常大用立即改换阵营,阿谀逢迎卢氏,地位立刻发生改变,从马房一个养马的变成了马房的管事,如今卢氏也无人可用,只能用她顶替卢钧。她身边虽还有几位卢氏家臣,可家臣和奴仆不同,不能随意安排云家管事的差事。
她名下的奴仆,随她嫁入云家,自然也成了云家的财产,只是跟她关系更近,所以卢钧可以做崇训阁管事。
可家臣和她之间并不是从属关系,只是卢家派来辅佐她的,所以对云家而言,只是外人,云家的家事,不可能交给外人来打理。
常大用虽然投靠了卢氏,但其本性就是一个两边倒的墙头草,不可能得罪云潇,尤其是卢钧在云潇手里倒了霉之后,更没这胆量,对云潇也巴结的紧。
听他道明了来意,赶忙将其迎进前厅,吩咐丫鬟端茶送水伺候着,而后跑去向卢氏传话。
卢芸青如今正在书房里看着一封回信,脸色铁青。
几日之前,她借口岁旦将近,想请兵部侍郎杨廷和的夫人徐氏同游西山凌云观,上香祈福。
其目的自然是为了积压在鳞衣阁手里的三千副鼋鼍皮甲,只要徐氏能够说服杨廷和,让他帮忙从中活动一下,兴许问题便能解决。
她与徐氏虽然没什么交情,但她礼数俱全,邀请时也言辞诚恳,料想对方应不会拒绝,谁知对方根本不卖她面子,不知何故,还一番奚落,说她是商贾之女她便也认了,可说她教子无方又是个什么意思?与其有那功夫上凌云观烧香祈福,不如好好教导一下孩子,气的她快要吐血,而且思来想去也弄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教子无方了,云煊在整个上京城的年轻子弟中,也算出类拔萃的,年仅十四,便通过武者考核,比她家里那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杨叔问强过何止百倍?
徐氏说她教子无方,她自然而然想到的便是云煊,因为她打心里就没觉得云潇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却不知此事原因还得归结到云潇身上。
若不是云潇在国子监将杨叔问给得罪了,而杨叔问又是徐氏独子,对其宠溺有加,今日她恐怕也不会吃这闭门羹。
正为这事火大之时,常大用便进来了,禀报道:“夫人,潇公子回来了,如今正在前厅,说是要向夫人问安。”
“又来问安!”卢芸青最近一听云潇的名字便准没好事发生,都快给她弄出心理阴影了,而且之前还做了亏心事,一时之间便觉得有些头大,然避而不见也是不好,思索片刻向常大勇说道:“让他来书房见我吧。”
卢芸青将徐氏回信揉成纸团随手扔掉,而后整了整衣襟,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着。
未过片刻,云潇便至,不轻不重的叩门。
“进来。”卢氏强行镇定下来,坐回书桌后面的椅子上。
云潇推门而入,顺手将门带上,与卢氏拜揖道:“云潇向姨娘问安。”
“坐吧。”卢芸青指了指书桌斜前方的一张椅子,不由皱起了眉头,云潇上次来向她问安的时候至少还装出一幅恭敬顺从的模样,如今却连装都懒得装了,说话时面无表情,一副不冷不淡视她如无物的样子,想不到翅膀硬了,连与她虚与委蛇的心思都没了,今日尚且如此,等日后那还得了,对云潇的憎恶之心愈发强烈,自然也不会摆出好脸色与他寒暄客套,直接问道:“听说前些天卢钧雇人刺杀你?可有这事?”
她也是想洗清自己的嫌疑,故才这般明知故问,否则连这事都不想多提,直接就问云潇来意了。
“跳梁小丑罢了,有劳姨娘问询。”云潇正襟危坐,回答略显简洁,并未多言。
“跳梁小丑……”卢芸青听闻此言,一口银牙骤然紧咬,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卢钧是受他指使,云潇这般贬损他,跟直接打她脸有何区别?偏偏还不能喜怒形于色,强行按捺着心中怒火,生硬对答道:“你没事便好,卢钧再此之前便被我开革出府,也没想到他因此事迁怒于你,今日你来又为何事?”
“孩儿年满十六已有一段日子了,而父亲为国戍卫疆土不能归家,身为长子理应承担起家中更多的责任,所以希望姨娘能将族账交由我来打理。”云潇说道。
回答未经思索,也没有迟疑片刻,显然云潇来此之前就已经作好了打算。
卢氏也未料到他竟然这么直接,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感觉云潇再与她开玩笑一般。
云潇让她交出族账,等于直接撼动了她如今在侯府之中的地位。
云家家业很小,每年进项也就那几千两银子,支撑偌大一个侯府全年的开销,一点也不轻松,更不可能有任何盈余,卢氏每年甚至还倒贴私房钱进去,可掌握了财权,就掌握话语权,家里的管事、下人都得看她脸色,云韬不在家中,她就是淳安候府当家作主之人,所以这族账无论如何她都要把持在手里。
如今云潇翅膀稍微硬了,就让她交出族账,在她看来不禁可恨,也极为荒谬,虽然理由很是冠冕堂皇。
“老爷虽不在家,可还有我呢,无需你来费心,安心读书,明年秋闱对才是你该用心的地方。”卢芸青笑了笑,神色略有几分轻蔑。
云潇翅膀才刚刚硬了几分,就敢对她觊觎她手中的权利,简直有些不自量力。
“我希望姨娘能好生考虑一下。”云潇似乎很随意,言语也不是很强硬,只是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件东西放在了书桌上。
是一个金丝楠木制成的长匣,正是装沉香木的那个匣子。
卢芸青脸色骤然间变得阴寒无比,盯着那个匣子看了片刻,才抬起头来,一字一句的问道:“卢钧都对你说了?”
“不然呢?”云潇靠在椅子上,言语从容,似乎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只是目光盯着卢氏,不曾转移过分毫,有种无形的压力从他身上悄然弥漫着。
“卢钧被我开革出府,自然也记恨我,他这是摆明了的诬陷,谁又会信?”卢氏愤然道,伸手便欲夺过桌上的长匣,却被云潇死死按住,她用尽全力也抽不走。
“我似乎还没说卢钧他说了什么,姨娘便这般激动,看来这事并非他凭空捏造的了?”云潇抬起头瞥了卢芸青一眼,却没有动怒。
卢芸青也并没有像个泼妇那样怒斥云潇血口喷人,云潇将这东西都弄到手了,说明卢钧什么都对他说了,那她在云潇面表现的再怎么激烈,也没有任何意义可言,反而会显得她心虚害怕,但让她一口承认此事也绝无可能,将手收了回去,神色有些阴郁,沉声说道:“就算是将此事推到我身上又能如何?旁人是会信你还是信我,卢钧在这之前就已经被我开革出府,与我没有半点关系,可他与你之间却有不少私人恩怨,就算报复,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就算卢钧的一面之词不足以说明问题,可证据确凿,姨娘你还想抵赖吗?您该不会告诉我,此物是卢钧从您那偷出来的吧。”云潇眼神略有阴寒,字字如刀的逼问着,而后晒然一笑,道:“放心,此事我不愿纠缠下去,声张开来对您没好处,对我云家更没有好处,我也不想父亲因此为难!望您自重。”
卢芸青被云潇这般训斥,气的脸色铁青,然而却没有咄咄逼人的底气了。
而且她心里也极为清楚,云潇跟她面前提起此事目的很明显,就是逼迫她,让她答应之前他所提出的条件——交出族账。
虽然她嘴上说的很强硬,其实心里十分的虚,云潇若将此事宣扬开去,她即便能够靠狡辩撇清关系,名声也会被败坏的一干二净,还会失了侯爷的信任。
“你想要掌管族账是吧,行,交给你。”卢芸青咬牙切齿,却拿云潇无可奈何,在心里权衡片刻,极不甘心的作出了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