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拉拉是在早晨跑步的时候瞥见那一幅窗帘的,这一瞥她再也跑不动了。多美啊!塑像似的立在那里,不用看第二限,已经能复述出窗帘的内容。罗拉拉好像看到了坐在河边的自己,手托下颌,静静地盯着对面的一棵柳树,倾听脚下的一汪水耳语样地流淌。睁开眼时窗帘在微风中拂动,像一个女人慢慢地拨动着一架古筝。她开始踱步走进窗帘,更让她不敢睁大眼睛的是,窗帘的后面果真飘出了一种乐声,真的是一架古筝的独吟。
肯定是一双纤纤细手在轻轻地拨弄。罗拉拉不敢再近了,她不想去打破一种憧憬,她宁愿让一种感觉永远藏在心里。
第二天、第三天……罗拉拉还去那片草坪边跑步,沿着草坪慢慢地遛圈儿。让罗拉拉感动的是那扇窗帘每天都在变动:第二天是一片丛生的野树,三两只鸟儿;第三天是一带水域和水边的水杉。拉拉简直有些傻傻地在看着变幻的窗帘,她觉得自己的窗帘选择一只小号和一只鸟儿的画面,而且隔一段更换一次已经有些标新立异。面对这个窗口,她真的有些自愧。
她站在草坪上给单剑打电话。
单剑到来时,她坐在草坪中间的一方石椅上,单剑捋着她秀美的长发时,她才从凝神中醒来。“太美了,单剑。你看那窗帘,设计得多绝啊,多么与众不同,那种立体的感觉。”其实单剑还沉浸在对秀发的感慨中,每次捋着她的长发,都会有一种心动。他在心里说,林风多幸福呀,有这么一个秀发飘逸的女人想他,爱他。如果能转让,我愿意拿出一切的代价。
罗拉拉突然侧过脸,黑亮的眸子盯着单剑。“单剑,现在我们来猜这窗帘,你看那窗帘的画面。”单剑望过去,正前方的窗帘上是一汪碧水,很远的碧水,碧水上有几只白色的鸟儿隐隐约约地在展动翅膀。单剑想了想,说:“这是一幅寓意思念的画,人对人、对物的思念就像辽阔的水域;
一会儿想起远行的人在水这方,一会儿想起远行的人在水那方,那隐隐鸟儿代表的是一颗寻觅的心,也是对远行者足迹的一种想象。”
罗拉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单剑的话像一柄又柔又韧的剑直指一个人的内心。这个家伙又在作着试探,总拿她对林风的思念来开自己的涮,让他一说真觉得这幅窗帘有这种意境了,真的让她对出走两年的林风有一种隐隐的猜测。但罗拉拉有自己的思想。拉拉说:“我对这幅窗帘有另外的想象,你看那水域是平静的,它代表的是一颗平静的心,让人对人生、对理想、对生活都有一种平淡的意识,那鸟儿是人心深处的一种向往,是人永远固守的一种信念。单剑,我们明天还来看这窗帘好吗?它每天都会有新的变化,我不知道它究竟有多少内容。”
单剑说:“好,我愿意来这草坪陪拉拉小姐欣赏一处窗口。”
拉拉说:“现在我们来猜猜这窗帘的主人。”单剑作出沉思状托着下颔:“我想她应该是一个中年女人,是一个美术教师,把设计窗帘也当成了自己的一种职业,或者她在某广告公司做设计人员。”
拉拉说:“都不是。她可能是一个孤独的画家,窗帘内是一个大大的画室,她画画,也设计窗帘,或者说那些窗帘上的风景是她每天要完成的一幅画。”
那天以后,罗拉拉每天都在草坪上跑步,每天在跑过几圈后坐在那把石椅上,椅子好像专为她设计的,正好面对着窗户。单剑每天都和她一起看那窗帘,对着窗帘两人发表各自不同的看法。
有一天早晨,单剑坐在石椅上等拉拉。窗帘上是一枝荷,孤孤地透出水面。后来拉拉来了,看那窗帘发呆。单剑说:“拉拉,这窗帘代表的是一种精神,有时候孤独的力量更伟大。”
拉拉忽然扭过头:“林风回来了。”
单剑说:“我知道。”
拉拉说:“我们吵架了,我不想让他再这样地走,其实他不断地走,走得很渺茫,可他……”
单剑说:“你看这荷,其实人有时候觉得这样才有力量,才对得起身边的水域。”
单剑在一个早晨出事了,在奔草坪的路上。拉拉接到单剑打过来的电话时,单剑已经躺进了医院的手术室。拉拉把脸凑在手术室的玻璃上,泪水在玻璃上划出很多的道子。
拉拉现在每天守着单剑,单剑的一条腿出了点事,估计要多少留下点后遗症。拉拉告诉单剑:“那天早晨的那幅窗帘,是整个的一片白,空洞得让人害怕。”
单剑说:“不,那是一副最好的画,是另外一种风格的开始。”拉拉攥着单剑的手:“单剑,你就这点好,好像对生活有一种另类的认识,永远有一种契合的关照。”
单剑说:“不,你才是真正有风格的一个人。”
拉拉说:“单剑,我要出走了。”
单剑点点头:“我知道,你迟早会这样的。”
再来草坪的单剑,真是很孤独的一支剑。他踮着腿,每天绕着草坪转几圈,静静地盯着窗口,盯着那执著更换的窗帘。每天他在草坪上等拉拉的电话。他告诉拉拉:“今天的窗帘是远飞的一只小鸟儿,主题是祝愿小鸟幸福;今天的窗帘是蓝色的,蓝色之间有一片月牙儿的白,是蓝天上的一片云,很静……”
拉拉说:“谢谢你。”
拉拉再来草坪时,草坪的面积大了。草坪的周围栽上了樱桃树,有一棵在那个窗口的后边,好像是对窗口一种着意的装饰。
忽然,窗帘频繁地变换起来:蓝色的,粉色的……各种色彩、各种主调、各种图案的,目不暇接。泪流满面的拉拉有些颤抖地站着。她没有注意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单剑手推一辆轮椅车,神色中带着一种笑意,轮椅上的女孩一头长发。她说:“拉拉,谢谢你一直看我的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