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踌躇之后,那一夜他真的走进了那家歌舞厅。
歌厅在这座白色大楼的四楼,装潢得雅致漂亮。刚站定,几个打扮时尚的小姐就围拢过来,“老板,你好!”“老板,我陪你好么?”看来歌厅的生意并不太好,不然小姐们不会这么清闲和主动招徕。这时候一个老板模样的女人迈着悠雅的脚步走来,小姐们马上静下来。女人微笑着对他说:
“老板,看让哪位小姐陪你?”
他微微地闭一下眼,问:“有一个叫由子的小姐吗?”想不到在他眼前左侧站着的就是由子,披肩的长发,浅红的嘴唇,鸭蛋脸,一双大大的眼睛透着清纯。由子听他说了自己的名字款款地走过来挽住他的右臂,女孩的身材很高,几乎和他一米七零的身高持平。
走进包厢,由子放一杯茶水在他面前,弯下苗条的腰肢开了音响,包厢内即刻溢满了音乐声。由子把歌本递到他的手中:“先生,请点歌。”尔后,傍他坐下,青春红润的脸偎在他的臂膀上,秀美的头发披在他的脸前。
他站起来,拿着话筒唱歌,《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对面的女孩看过来》。他嗓音宽厚,俨然一个接受过训练的歌手。女孩静静地听着,每唱完一首为他鼓掌。女孩说:“没想到先生歌唱得这么好。”
接下来,他和女孩跳了几曲,他沉浸在音乐和舞蹈的气氛之中,有一种陶醉的感觉。
终于静下来,音乐随便地放,女孩很自然地将柔软的身子枕在他的怀里,一张青春荡漾的脸幸福如花地开在他的眼前。他看见女孩很美,眼睛大大的像秋天的湖水。
女孩很专注地看着他。
女孩说:“还跳舞么?”
他摇摇头:“静一会儿吧,其实两个人在包厢,听这优美的音乐,很浪漫,很潇洒。”
女孩问:“你怎么知道我叫由子?”
他舒出一口气,脸向旁边侧了侧:“听一个朋友说的,你陪过我的朋友。”
“他怎么说我?”女孩用柔嫩的手扳过他侧向一旁的脸。
他轻轻地拥着女孩,他说:“朋友说你还是个很纯情、很单纯的女孩,说你有气质。”
女孩听着,眼睛忽灵灵地眨动着。
女孩问:“你朋友,你朋友是什么样子,干什么的?”
他微微一笑:“反正是个男的,你不一定记得他了。”
女孩很执拗:“那不一定,你说说看。”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女孩天真的脸,摇了摇头。“你真不一定记得他了,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做舞女呢?”
女孩侧过身,双手揽住他的腰,没有回答。
“为什么要做舞女呢,为什么做了舞女呢?”他又问。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她直直地看着他,一副不愿回答的样子。
他说:“讲给我听听吧,好不好!”
她迟疑着,尔后,她终于说:“其实很简单,我的父亲早早病故,母亲改嫁,我的哥哥外出打工,我从服装厂下岗后孤独彷徨,不愿整天守在继父的家。一个夜晚我像你一样闯进了歌舞厅就沦为舞女……”
他的心颤了一下。
音乐声兀自地在包厢随意飘泻。
由子说:“我们放开一些吧,跳舞或者唱歌,或者,或者我们来真的吧。”她像充满渴望似的用目光勾引着他。
“真的,什么意思?”
她做出一副馋相:“傻呀,还是装傻,就是、就是那个呀……”
他摇了摇头。
她说:“没事的,哪有那么巧被捉,在这里干的多着呢!”
他说:“我不相信。”
由子说:“不相信,我拿出证据让你看才相信呀!”
他有些迷惘:“证据,什么证据?”
女孩出去了,掂过来一个坤包,从坤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让他看。他接过笔记本,惊呆了,那上边记载着她每天的收入,有时一天的收入很惊人。她说:“这是遇见大款了,像我这样的年龄他们很喜欢的。”
后来,他几乎是在仓皇中离开了歌厅。站在大街一束路灯的暗影里他陷入沉思,他摸摸衣袋,袋里硬硬的是他悄悄带出的那个笔记本。
第二天,他又去了白色大楼的四楼,这次他故意去得迟了些,还是找由子,可是由子已经陪了别人,老板向他介绍着别的女孩。他摇摇头,茫然地走出这座洁白的大楼。
几天后,他去那个少有人去的院子里看由子。由子披头散发,满脸的沮丧,但沮丧之后掩不住的还是一个女孩的清秀。
他拿出那个笔记本在日子面前晃了晃。“我替你保存着。”由子睁大了眼睛:“你是便衣?”他摇摇头。由子又问:“是你举报了我?”他不点头也不摇头。
后来他说:“我告诉你由子,我是你哥的朋友,我们在一起打工,你哥现在混得已经很有出息,可他一直得不到你的信息。我这次回来是你哥让我来寻找你的,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你哥不久会回来看你的,等你出来,然后和我们一起走。再见了,让过去的成为过去吧!”
由子有些迷惘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一只鸟掠过铁窗前,自由自在地在天空飞翔,由子的泪终于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