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后院的甬道两旁是两丛高高的、枝繁叶茂的冬青。清晨,冬青的枝叶上泛着露珠,晶亮亮的,像一串串晶莹的珍珠。每年春天,办公室人员用那把大剪刀对冬青进行一次修剪,远远看去,平展展的冬青像一片绿色的草坪。
牛书记非常喜欢冬青,没事的时候常常在两丛冬青旁散步,用手摩挲着冬青的枝叶,每年总要在冬青旁照一两次相。电视台采访他的时候,常常让冬青做背景。
前年牛书记走了。
夏乡长成了夏书记。
夏书记从原来的屋搬进了牛书记坐过的办公室。夏书记做书记后,会议室、办公室被装修一新。尔后,夏书记的眼光盯上了冬青。
“太高,剪低些。”
我们办公室忙活了整整一天,一米多高的冬青一下子矮了半截。
可是夏书记还是不满意。
“这枝叶太老了,全剪了,让它从根部再长嫩枝吧。”
我们不情愿,但书记的话难以违拗。剪刀剪不动,我们从农户家借来了镰刀,经过几天的刈杀,湛绿的枝叶不见了,只剩下丛生盘剥的老根,等待着迸发新芽。
夏书记说:“这多眼亮。”我们也感到眼亮了,但那美的枝叶作了牺牲。我有些不服,我想说这是以牺牲美为代价的,办公室的同事劝住了我。
我们等待着新芽的快快生长。慢慢地新芽真的露了出来,可一个月才长了寸把长的嫩枝儿。我每天都俯下身看那嫩枝儿的生长,我和办公室的同事怀着急切的心情几乎每周都给它浇两次水。
在我们的管护和盼望中,那嫩枝儿慢慢地长高了,我们期望它快快地长,长成像以往那样两丛:绿色的屏障。
可是有一天夏书记说:“全铲了吧,修成花池。”
于是包工头带着一班人马走进乡政府,机关后院响起了运砖运沙的农用奔马声。那些冬青这一次是彻底地被连根刨掉了,几百株冬青两天的工夫全都被曝晒于太阳底下。我不忍心它们全被晒死,在下班回家时带了几株,在院里栽上了,也算是留个纪念吧。
一个月后,两排长长的花池建好了,花池的墙面粘上了洁白的瓷砖,花池里栽上了几株月季、几株棕榈、几株黄杨。冬青彻底地从我们门前、从我们视线中消失了。
这年,从临河乡调走的牛书记几经辗转成了我们县里的副县长。那天,办公室接到一个电话通知,说牛县长过几天要到临河乡检查工作,特别吩咐把院里原来的冬青修剪修剪,牛县长要和过去乡机关的老同志在冬青旁补照几张合影,电视台随行采访也要有一个冬青做衬托的背景。
“可是……”没等办公室接电话的同志说完,对方的电话已经挂了。
我们有些疑惑,难道牛县长不知道冬青已被铲除?再想想,他走后好像真的没有回过临河乡,这次再来临河乡,意义大不相同了。
无奈,办公室把通知如实向夏书记进行了汇报,夏书记听了好久没有说话,头重重地倚在靠背上,像在沉思什么,那天夜里夏书记又在花池旁徘侗了好久。
翌日,那支铲掉冬青、垒起花池的包工队又走进了乡政府。漂亮的花池被毁掉,地面又被刨开,匆匆忙忙从花圃买来的冬青又裁在了甬道旁。
牛县长来了,先到全乡转了一圈,看了他当年组织开发的干亩桃花园。临近中午回到乡机关,兴高采烈地和机关的同志在两丛冬青旁照了相。电视台以冬青做背景对牛县长和夏书记进行了采访,从牛县长的表情看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冬青的异样。
不久,机关的同志每人收到一张合影相片,相片中的冬青郁郁葱葱的,牛县长笑得很灿烂。后来听人说,其实牛副县长早就知道了他走后那冬青被铲除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