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等着野山鸡的出现。
他的面前是一片草,那种叫不出名字的山草。那草里是含着籽儿的,那籽儿小小的溜圆,比米粒儿还小。他把那草籽儿往嘴里噙了几粒,咀嚼着,草籽儿竟然含着一种香气,像大豆味儿一样的香气。
这时候他看见了几只鸟,几只鸟儿晃晃悠悠地往草丛里落下来,鸟的翅膀一翘一翘地扇动着,小腿儿在草上蹦,小嘴儿往地上一点一点的。他知道这些鸟儿是在叼草籽儿,草地上经常有这些鸟儿飞。
他经常看这些鸟儿飞,鸟儿从山坡上滑下来就叼草籽儿,鸟儿还把草籽儿叼到另一个山坡上,那个山坡上新生的一片草就是这些鸟叼过去的。
他看这些鸟看了几年了。
他看见那只山鸡,纯属偶然。那天他孤独地坐在山坡上,倚着一块鸟儿形状的石头。他后来把一封信一页一页地撕成一片片,他闭着眼听着那些纸片儿飞,纸片儿撞在石头上,石头挡住纸片儿不让往远处飞。听着那些纸片儿飞,他的泪水想:}巴那些纸片儿再粘在一起。几年了,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这些纸片儿。他往草丛的方向去,这是山上长得最旺盛的一片草,他在草地里躺着,让草把自己掩映得像一块石头。
他发现了一只鸡。那只鸡高扬着头,鸡冠又大又红,鸡的身子瘦长,腿走路很有劲。他后来才知道那就是一只野山鸡。
他看着山鸡在草丛里梆梆地叼草籽儿,在草丛里咕咕地叫。后来,他慢慢地蹲下来,隔着草的缝隙看野山鸡在草丛里找食儿,他甚至把那些纸片儿也忘了。如果不是水玲,他还会看下去。
水玲是觉得天暗了还不见他回学校才找来的,她看见了那些撕碎的纸片,看见了他往草丛里走。她捡起被山石挡住的纸片儿,模模糊糊知道了纸片儿上的内容。
她也看见了那只野山鸡。
三年了,在那个只有十几个学生的学校里,水玲是这个学校的另一个教师。他不想信守五年的誓言了,在把那些纸片儿撒向山坡时,他不想再信守那曾经执著的信念了。
三天了,他在草丛里一直等待着山鸡的出现。等待山鸡。
他强迫自己耐心地等。好静啊,这片被四面山体环绕起来的山坳。风来了,被四面的山牵制着在山坳里盘旋,形成一股股的旋风,草被旋着趴下又挺起。他曾经看见那只山鸡的羽毛被这种旋风卷起,鸟的翅膀被风旋得竖起来,而山鸡和鸟却兴奋着,还发出叫声。
他在草地的右侧支起了一个网,那种用来捕捉山鸡和鸟儿的网。那是山鸡无数次出现的地方。有时看着那网,他顿然觉得是自己的一种堕落,他的心会兀自地痛起来。他想把那网撤了,可又强迫着自己坐下来。
等待着野山鸡。
野山鸡真的再出现过一次,他的心却慌乱起来,他紧紧地盯着自己布置的那个网,可那只山鸡是从另一个方向跑来的,而且一直没有向网的方向去。
三天了,水玲一直坐在他背后的山坡上。那个网倒是网住了几只鸟儿,他把它们又放了。
他和来慰问他的那个人看过一次野山鸡,他记住了那个人夸山鸡的话,记住了他贪婪地看着野山鸡的目光。他是在产生离开山里的念头时想到了捉两只野山鸡的……
那几天他心里~直想的就是捉两只野山鸡。
可是,野山鸡再没有在草丛出现,这天傍晚他仰着头看山坳的天空,然后用力把网抛进了深山谷,听着轰隆的山谷回音,他的泪流了出来。
一天早晨,在再次拜访那片草地后,他背着行囊离开了山坳,踏上了出山的路。快出山时,忽然看见头顶一片鸟的翅膀,听见几声山鸡的叫声。
他站住了。
就要走过那个叫九岭崖的地方了,这是个山口。
远远地,水玲在山口站着,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挂着一串山涧的晨露。
站在水玲两边的是一群山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