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婚》赏析
汝荣兴
在整个中国当代微型小说文坛,相对于大陆地区的红火热闹和台湾、香港地区的姿态纷呈,在我们的印象中,莲花盛开的澳门地区的微型小说创作,似乎很是冷清,甚至是冷清得有一种丝毫引不起人们的注意的味道。
不过,关于澳门地区的微型小说及其创作,至少有这样两点又绝对是我们所不能够也不可以忽视的:一是在作为澳门整体形象的代表的《澳门日报》文艺副刊上,很多年来始终不间断地开设有小小说(亦即微型小说)专栏,并每天都有澳门地区的作家或国内其他地区的作家的作品发表;二是有一位名叫许均铨的澳门作家,自上世纪九十年代至今,不仅已有300多篇微型小说作品在国内外的许多家报刊上发表,而且还于2006年8月,由澳门华人国际新闻出版集团出版了澳门地区的第一本个人微型小说作品集《澳门许均铨微型小说选》,同时,他的多篇作品还曾先后被国内最权威的《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转载及人选《微型小说鉴赏辞典》《感动你一生的微型小说全集》等广有影响的微型小说选本。
也就是说,澳门地区的微型小说及其创作事实上并不冷清。是的,从许均铨先生的这篇《钻石婚》中,我们便可以充分地领略到澳门地区的微型小说那种如莲花一般既朴素又迷人的风采。
说《钻石婚》朴素,是因为它不仅内容上十分的平实,而且形式上也是相当的简单——作品写的是一对结婚已有六十年了的老夫老妻的故事。
那天,由于这对丈夫名叫罗仁杰的夫妇没来出席“社团茶会”,“我”便带着两份礼物给他们送去;结果,“我”意外地知道了这天原来是他们夫妇的钻石婚纪念日,而且,他们夫妇“有三男三女,全成了家,有十多个孙儿”;同时,这个“让我无意之中遇到”的、“没有音乐,没有笑声”的“静静的钻石婚纪念目”,又令“我”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暮年是否一定要冷清”的诘问和“他缺少的是那份儿孙满堂的热闹”的感慨。你看,整个故事的叙述过程,实在就是个拉家常的过程,其中既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也看不出什么精心布局的技巧。是的,它真的就像在澳门随处可见的莲花一样的朴素。
但这朵莲花又无疑是迷人的——说《钻石婚》迷人,是因为它虽然是那样的朴素平常,却又有着如钻石般能经久闪亮的品质。这源自作品寓于实实在在又简简单单的叙述过程中的那种让人忍不住要为罗仁杰夫妇潸然泪下的立意。没错,我们首先得为罗仁杰夫妇高兴,因为这世上真的并没有多少的钻石婚纪念,所以,这钻石婚纪念其实也就是他们俩那种相濡以沫六十年的爱情的幸福与甜蜜的见证。然而,他们又为什么不能获得那份其实是他们很想很想获得的儿孙满堂的热闹呢?难道儿孙们“很忙”便是全部又充足的理由么?
于是,一个十分现实又十分沉重的社会问题——老人问题,更进一步则是老龄化社会问题——便鲜明地呈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于是,这篇不足800字的《钻石婚》,也就让我们非常真切地感受到了它那种远胜于表面字数的容量与分量。
是的,这就是这篇《钻石婚》的那种如莲花一般既朴素又迷人的风采之所在。
小说就在生活中
——小小说背后的故事
许均铨
“亲生仔不如近身钱。”我到澳门后多次听到这一句话。
有一位跛脚的寡妇,含辛茹苦地养大唯一的儿子,儿子结婚前把母亲赶出门,因为儿子婚后要过两人世界。
一位同事对我说了上面这个故事后,接着说了后面这句话:“许先生!
亲生仔不如近身钱。这世上一切都是假的,只有钱才是真的。”
我决定写这位跛脚寡妇,写一位可怜的母亲。
当时《澳门日报》小小说版征稿,一篇约700字左右,我决定写一篇小小说,目的是:希望有读者看过此文后,不要将母亲赶出门。
我将这篇小小说取名为《甄嫂》,甄嫂,真少也。
跛脚寡妇原来就不多,遇到这样的遭遇,更少。
要在700字完成这篇小说,我只把故事安排在儿子装修房子结婚前夕。
原来开开心心准备当婆婆的可怜寡妇,在儿子结婚前夕离开居住多年的家,这房子是用丈夫工伤死亡后的赔偿金买下的,是用丈夫的命换来的。
一般女性遇到上述之事,会哭,会大闹特闹,或是会像鲁迅先生的小说《祥林嫂》,逢人就说。在写此这篇小小说时,我记起《红楼梦》中的好了歌,其中两句是: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
我决定写出一个新的形象:甄嫂,有泪水,默不作声往肚里咽,她对儿子只有付出。这世上的儿子们是不是不懂得反哺?
1989年9月我带着太太和两个孩子离开动乱的缅甸,到了珠海市,家人在珠海办了暂住证,居住在珠海拱北,我则到澳门上班。
别人上班是朝九晚六,我是朝七出门晚八才回到家,每天要从珠海出境到澳门上班,过珠海海关和澳门海关,遇到出境的人较多的时候,排队一个钟头以上是经常的事。
有同事戏谑我是:白天资本主义,晚上社会主义。我每天往返于社会主义珠海和资本主义澳门,这种日子整整过了九年。
那时我也不是天天看报纸。
当我收到一封稿费通知单,60澳门元,才知道我的小小说《甄嫂》在1992.06.12在《澳门日报》小小说版发表了,是一个多月前的事。
当时特别兴奋,不是因为第一笔稿费,这之前我已发表过一些散文,60澳门元对澳门居民来说真的算不上什么,当时在任何工厂上班一天都拿到,而我为了写这一篇小小说,构思了很多天,在原稿纸上改了很多次,并且是在朝七晚八下班之后。
我兴奋的是这是我的第一篇小小说。
我找到一份有我第一篇小说的旧报纸,珍藏。
《甄嫂》之后我又陆续发表了《邂逅》《彩迷》《陪》《表》《鞋》《赐》《埋单》《独树》等等,这些都是早期作品,大部分作品是将整个故事控制在一个场面,一个时空,一个或几个人物,而我之后的部分小小说也都采用这一方式,一篇700字左右,当时《澳门日报》是这样要求的。
限定在一个场面完成的小小说要比不限定时空难写很多。
我现在要重弹:“文学作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老调,我的小说基本上都是从在现实生活中挖掘,先有一个真实的人,真实的故事,这人和故事我认为是理想的素材,将此人此事加工,变成一篇小小说。
我的小小说至今近200篇,百分之九十以上这样写出来的,有部分小小说中的主人翁看过我笔下的“他”或“她”。
《鞋》的主人翁是女性,当时我在澳门一间鞋厂工作,有一位女工友总是戴着帽子,在一个上百人的工厂中,谁戴不戴帽子关我什么事,可偏偏有工友指给我看,接着偷偷地说了整个故事给我听。
我是过了几年才写成小说。当时的社会没现在开放,人们也缺少理智,《鞋》中的主人翁之间没有第三者,只是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这样的收场太可悲,退一步海阔天空。写此小说的目的是让读者不要重蹈覆辙。
《埋单》是我朋友阿龙初到澳门的故事,这篇小说很自然,不用加工,因为故事原本就是这样。当时有同事看到这一篇小说后对我说:有这么坏的人吗?你乱编的吧?阿龙和太太都看过这篇小小说,听到我转述这话后他们说:比这更坏的人都有!
《赐》是一篇很有戏剧性的小小说,背景在缅甸,一位华人朋友是出租车司机,晚上回家后,见到车上有一弃婴,当时他们一起到警局报案。
朋友在喝茶时向我们述说一星期前的故事,他说到警局后就停下,卖关子,要我们猜。我们都猜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最后的结局是皆大欢喜。
有文友认为我这样处理小说的结尾很有创意,读者意想不到。我在这里说一句老实话:原来故事结尾就是这样。
《Maung Maung的故事》也是以一个真人真事写成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因生意之故我和四弟到了泰国达府,Maung Maung(貌貌)是我们生意合作的股东之一。他不是一个坏男人,他得到当时在泰国打工的一位克伦少女金钱上的帮助,他没有以身相许,而是道出两人之间的差距使人意外。与某些骗财骗色的男子相比,貌貌是一个正人君子。
离开泰国我回到缅甸,后来又到了澳门,貌貌这个人已从我的记忆中消失。九十年代,我到中缅边境会亲,见到四弟,闲话中他说:“还记得在泰国时与我们合股的那个貌貌吗?我想起那个曾说自己是一个有前途的珠宝商。四弟告诉我故事的后半截,珠宝商之梦没圆,堕落到吸毒行列,成了瘾君子是一个悲剧。此小说原来发表时,是用《M的故事》,有读者认为M就是man(男人)的故事。后来我还是用《Maung Maung的故事》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