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雪衣笑着接过净初,小心逗弄,转头道:“小师妹我带了一个故人来见你。”
闻言院中一片寂然,皇甫清下意识的揽住傅梅儿的肩膀,好似在安抚,又似在鼓励。
傅梅儿身子本能的一缩,尽管并不知道南雪衣能带谁来见自己,可是自己这一生中想要见的人已经都死了,而不想见的人……却又何必再见?
“不必了,谢谢你今日来看我,沈芳若已经死了,晓春城已经不在了,我也没有什么师兄了,至于所谓的故人更非我所想见。初儿来娘抱你睡觉去了。”傅梅儿说着上前想要接过南雪衣手中的净初。
南雪衣侧身避开傅梅儿伸来的手,皱眉道:“小师妹……”
话音未落,院门口忽然出现一个灰色人影,“表哥——”
闻言傅梅儿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灰布僧袍,足登草鞋,一身比丘尼打扮得女子双手合十站于门口,再瞧她的脸,虽然头上青丝剃尽,却难掩美目神飞,皓齿明眸,正是当日宁王府的夕锦郡主,夕侧妃。
自从傅梅儿清醒过来再不曾提及过她,并非不记得了,只是却着实不知如何面对,说她是自己的杀母仇人吗?可是当日她也是被人操控的,严格来说是受害者,可是自己能做到不怪她,毫无芥蒂吗?毕竟母亲是被她亲手杀害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傅梅儿不愿意去想,更不愿意看到她,遂转身连净初也顾不得抱,便抬步往房内走去。
“表嫂……”夕锦忽然跑上一步,清脆的喊道。
傅梅儿胸口起伏的厉害,听到喊声却不知道是否该答言,不由得还是冷笑出声,“表嫂?这位小师太在喊谁?佛门中人现在都喜欢跑出来认亲戚了吗?”
听傅梅儿出言讽刺,夕锦面色一红,却并没有露出着恼的神色,反而依法拘谨,抿了民淡粉色的双唇,仿佛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道:“施主……贫尼虽入空门,但自知所负罪孽并非经卷所能涤尽的,特来请罪。”
傅梅儿哼笑道:“请罪?你何罪之有?这个罪你还是留到佛前问问菩萨吧!”
此时院门口已堵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有酒肆的伙计也有街巷的邻居路人,纷纷不知道今日这三夫人得罪了谁,先是几个公子哥来找麻烦,现在又来了个尼姑……而看样子又不像是找麻烦……
夕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流着泪道:“往日虽然我恨你颇深,恨你夺了我的表哥,夺了我的地位,甚至比我幸福,也嫉妒过你有父母兄弟,皇上虽然表面不曾表示过,但是谁又看不出他对你的百般维护,而我呢,不过是个前朝废臣的孤女,被人辗转在鼓掌毫无自主,除了表哥这世上再没有人疼爱过我半分……尽管如此,我也从未想过要杀害你娘,那一日的事情却又的确是我干的,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笑的很,也并不乞求你的原谅……因为连我自己都无法谅解,如果你想为你娘报仇,便来杀了我吧!”
傅梅儿心头忽然被什么噎住了一般,上不去下不来,憋得连眼睛也开始雾气蒙蒙了,却又不像是眼泪,是啊,又有什么刻哭呢?
“杀了你,我娘能活过来吗?”傅梅儿背对着夕锦努力稳住声线问道。
夕锦跪着继续道:“是,我知道这是一件永远也无法挽回的事情,可是佛祖在上我是多么的后悔,午夜梦回我也是不好过的,如今只盼着死在你的手里,今生便也算赎罪了,若是不够,来生我再结草衔环吧!”
傅梅儿冷笑了一声,“我不知道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我不恨你也并不想杀你报仇,你可以走了吗?如果你来此的目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你的表哥就在那里,你可以随时将他带走,不过请你们永远的消失在我眼前,不要再来一次次揭我的伤疤了好吗?”说着,她转身走到南雪衣身畔,“把孩子给我,我的初儿该回房了。”说着接过女儿,紧紧抱在怀中,不再看任何人往房内走去。
“你当真连赎罪的机会也不肯给她吗?”南雪衣有些激动的问道。
“这世上有些罪过可以原谅,有些可以惩罚,有些可以不原谅,可是……她又算什么呢?其实我没有要杀她,不是不肯让她恕罪,只是我找不到接受恕罪的理由,她……有做错什么吗?是不该争取自己的幸福?还是不该遭人利用,被人下蛊?”傅梅儿抱着女儿无力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夕锦,道:“你也是个可怜的女子,你想要的不过是最最普通的一份感情罢了,怪只怪造化弄人,我娘虽因你而死,终不过是他人假拟之手,你也是……”说着看了看皇甫清,“若说对不起,还是我多一些对不起你的。”
夕锦早已扑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闻言抬头诚挚的说道:“贫尼如今已遁入空门,身心从此只属于佛祖,回首过往,也不过是自己自想自画的一场梦,那个位置从头到尾都是你的,我不过是抢了你的衣服,也顺便抢了你的爱人……终究不是自己的,施主不必如此想,与你相伴的人从头到尾都是你的良人,并不曾有负于你。”
闻言傅梅儿不由冷笑一声,自己却不知道是在冷笑谁?夕锦?皇甫清?还是自己?
夕锦没有理会,继续道:“以往每次和他一起之时,睡梦中心心念念的只有梅儿,我自知早已没有立足之地,只是贪恋那一点本就不属于我的温存,最后才造就了今日的悔不当初,即便是我被人利用,也是我自己的贪念所致。”
门口开始有了些骚动,那些围观的人们交头接耳的猜测评价着眼前的一幕,傅梅儿叹息了一声,道:“进来吧,别在外面让人看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