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冲回了家,却见着三七在室内逗着那只会说话的鹦哥,我顾不上喘气,拉了她转身就跑。
三七听说我要去云峰显然吃了一惊,可是她拗不过我,又没办法给我爹报信来抓我回去,挣扎一番,最后只能跟着我走。
族里的马是不准人随意骑的,所以我们只能想办法偷,看马的老头喜欢吃狗肉,三七在茅屋旁学狗叫,好不容易把那个看马的老头引开,我立马溜进去,胆战心惊的偷了一匹小白马,然后我们便朝着西边冲过去了。
云峰很高,便是站在山下,也是看不到它的顶,只能看见那些白白的云在山腰间飘着,听族里的老人们说,若是人能够站在山顶上,便能抓住白白的云,也能跟最神圣的天神对话了。
我并不想跟什么天神对话,我只是想要救季连生,他是因为我才落到这般田地,我不能不理他。
这山陡成这般模样,定是很难爬上去,三七原本想和我一起爬那山,两个人好歹能相互照应,我却想着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把小白马丢给她看着,自己便开始动手爬那座山峰。
之前和云连出去偷溪黄草的时候,我曾经爬过辛夷旁边那座土丘。
我原以为爬山和爬土丘一样,憋着一口气,一口气爬到顶便好了,可是我憋了很久的气,爬了很久很久,也没能到云峰的顶,不,我甚至没有到半山腰。
遥遥向下望去,还能隐约见着三七的影子,她小的如蚂蚁一般,在那里走来走去,不住的向上张望,我忽而又是有了力气,埋首继续向上爬。
越往上山便是越陡,偶尔抬头看看,云峰顶还是不见踪影,山上的青石上长满了青苔,抓上去滑腻腻的并不牢固,我一不小心在石头缝里扭伤了脚,只得捡了一支大树枝做拐杖,一瘸一拐的继续往上爬。
太阳很大,晒得我只吐舌头,抬头便能看到威灵仙岛四周的海,我想,我应该爬的很高了,或许再上去一些,我便能采到那治疗风寒的草药了。
治疗风寒的草药?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并不知道那治病的草药长什么模样阿。
放眼望去,四周全是草,可是,哪种能治季连生的病呢?
我犯了糊涂,这里除了我,便只有那些草,难道要我跑过去揪着它们问:“草阿草,你们哪种能治风寒呢?”
我使劲摇摇头,这样的事我自己想想都觉得自己的模样傻。
最终我还是没能爬到半山腰便下来了,三七看着我的模样瑟瑟发抖,颤声道:“你是谁?”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又对她嘿嘿一笑。
她顿时便是目瞪口呆:“陆陆。”
我将我娘亲手给我绣的那件衣裳脱了下来,包住了自己从山上扯下来的那堆花花绿绿的草,然后我对三七说:“走吧,我们回去。”
小白马跑的很快,我又崴了脚,只能半趴在马背上,差点将自己颠了下去,幸亏三七拉着我,等回到了族里,我对三七说要她先回去还了马匹,待我跟季连生送完药便回去向我爹请罪,三七执意要不肯,我知道她是怕我爹骂,见她如此,只得带了她去找季连生。
院子是阿爹借给他们暂住的,我去的时候,季连生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半闭着眼,金黄色的阳光懒洋洋的投在他的面上,勾勒出摄人心魄的侧颜,三七怔怔的望着他,不知不觉已是目瞪口呆的模样。
我却丝毫不觉得这样的他有什么动人之处,在我的想象里,他应该是病怏怏的躺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的模样,如今这般的他,健健康康,白皙的脸上甚至被阳光晒起了淡淡的红色,哪里有半分病态,我心头一滞,觉得自己再次受到了欺骗。
破败的木门猛地被推开,我上前揪住他胸口的衣襟,怒道:“你不是病了么?”
他原本在打盹,被我这样一吼登时便是清醒过来,急急忙将我推了一下,语带戒备:“你是谁?”
我原本便是摔了腿,此时被他一推更是重重摔倒在地,膝盖处登时便是钻心的疼。
我直直的望向他,突然觉得很是委屈,我为他辛辛苦苦爬山,我为他辛辛苦苦采药,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他居然推我,他居然还这般嫌弃的看着我。
膝盖处泛出了点点嫣红,我将背后的包袱往他脚底下一扔,兀自蹲着嚎啕大哭起来,泪水顺着脸颊簌簌而下,他犹豫着上前几步,见了我的模样登时便是满目愕然:“陆陆?你怎的弄成这般样子?这般的……这般的丑。”
我狠狠瞪他一眼,气的跺脚便走,却被他强拉住,他望了望我的膝盖,皱眉道:“陆陆,你的腿怎么了?”
我使劲挣扎,口中尖声嚷道:“你不许叫我陆陆……我和你的关系并没有那般的好。”
许是听到屋外有人声,刘延景的叔伯和长姐急急忙从屋内走出,他们见着我一愣,随即只见那叔伯笑道:“陆陆姑娘带着草药来了么?”
季连生的手劲很大,我一直挣脱不开,只得收敛了神色,胡乱应道:“是。”
季连生看一眼我方才丢的布包,满目愕然:“草药?”
那叔伯急急忙走上前来解释:“连生,陆陆姑娘听说你生病了便急急忙去云峰上采草药,你快放了人家。”
我对着那叔伯怒目而视:“你不是说他生病了么?”
季连生“噢”了一声,随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轻声笑道:“区区风寒而已,我长姐给我炖了那些冰糖雪梨,自是好了。”
我转过头,愣愣的望着他,有些不敢置信:“已是好了?”
他原本离我便是近,此时忽而便是对着我的耳畔吹了一口气:“怎么?你不愿我好么?”
饶是我再无知,也觉得这种行为太过亲昵,我狠命推一推他,脸登时便是很没出息的红了起来,大声道:“你好或不好,与我又有什么相关。”
那长姐轻飘飘的看我一眼,一言不发的侧过脸去,刘延景一愣,忽而便是大声的笑了起来,
我的脸红到了耳朵根,愤然甩下他的手,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罢了罢了,一番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我再也不会理他了。
身后的人忽然传来重重的咳嗽声,而后便是“轰”的倒地声和那长姐的尖声呼喊:“殿……”
我急急忙转过身,如此一来便生生扯着膝盖处的伤,我冷吸一口气,登时疼的如钻心一般,倒是并未听清她后面的话,待到抬首去看,只见那季连生软软的躺在地上,双眸紧闭,面色惨白。
我心中突然闪过一丝莫名的快意,季连生他果然是生病了,他果然是需要我采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