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这回只怕是真的生了气,连娘替我求的情也是没用,天色微亮的时候,我又被关进了寒潭里的岩洞里,外间的寒潭的水冰冰凉凉,兀自流的极为欢腾,又似乎对我的遭遇很是幸灾乐祸。
我独自一人跪在岩洞里背着族训,猛然便是想了起来,今日便应该是那桃园开放的时候了,我盼着这天盼了整整一年,如今被关在这里,只怕出去的时候,连桃核都见不到一颗了。
如此一想,心中不禁满是沮丧。
外间的熙攘之声不断,可见今日的桃园很是热闹,晌午的时候三七来送饭,身后却还
出乎意料的跟着一人。
我望着来人的潇洒模样满目愕然:“你怎的来了?”
那季连生对了我一笑,摇头晃脑道:“你好歹算是为了我才沦落到这般模样,难道我又能袖手旁观不成?”
我哼一声,“与你有什么关系?我都已经习惯了。”
他恍若未闻,望了望外间,口中笑道:“你们族里,今日到底还是真热闹。”
我接过三七手中的饭菜,瘪瘪嘴道:“热闹有什么用?我亦是出不去。”
他对了我微微一笑:“你要出去做什么?”
我嘴里嚼着东西,顿时有些口齿不清:“今日那桃园会开呢,我做了记号的那棵树……”
心中某个地方隐隐一疼,我猛然想了起来,那棵树已经不是我的了,云连把它送给了豆腐西施瑶瑶,原来,便是爹不将我关在这寒潭里,我也是摘不到桃子了。
季连生稍稍蹙眉:“那棵树怎样?”
我不愿多言,只肯含糊道:“那棵树会被人抢光了。”
他得意一笑,突然从身后变戏法般掏出一个桃子:“你说的可是这个?”
那桃子又大又红,鲜艳水嫩,显然是刚刚从外间的桃树上摘下来的,我“啊”一声,顿时又惊又喜:“你从哪里得来的?”
他扬眉,言语间有些傲气:“不就是一颗桃子么?自然是树上摘的,难道是我自己长的不成了。”
我顿时便是吃了一惊,忙拉了他的手道:“那树那般的高,你竟是能平安无事么?”
他并不回答,瞥一眼我的手,面上忽而促狭一笑,我登时意识到自己失态,面上一红,急急忙放开他的手。
“你不愿说便算了,我还不愿听呢。”
他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慢条斯理道:“听那三七姑娘说,你最爱的便是桃子,我如今恰巧无事,便过去摘了一颗过来,也算是报答你昨日帮我之事。”
我瞪大了眼,“你不怕那看园子的老头骂么?”
他叹息一声,做出一副惶然的神色:“自然是怕的,现今腿肚子还在抖呢。”
我努努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还以为他有多大的本事呢,原来也只是这般。
他看着我笑,眼中闪过一丝古怪,忽而便是伸手捏了一下我的脸,故意恶声恶气道:“不过你喜欢,我又有什么办法?”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我忽而便是觉得心脏猛地跳的厉害,侧过头去躲,却见着门口的云连,他满目茫然的望着我和季连生,手中也拿着一个大大的桃子。
我如蒙大赦,忙热情的招呼道:“瑶瑶呢?这桃子是给她的吧,真大,她定是会喜欢的。”
他瞪我一眼,鼻子里“哼”一声,而后便是转头愤然走掉了。
季连生看着云连的背影皱眉:“你未婚夫么?”
我忙摆手:“不是不是,他长的那般英俊潇洒,哪里是我能高攀的上的。”
季连生在寒潭陪了我一个下午,他同我讲那中原的风土人情,讲他们商船在海上的重重奇闻,讲他爹娶了一个二娘,生了一个弟弟,他并不喜欢。
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直望着外间的天际,眼中闪过一丝丝的怅然,我听的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外间的世界,竟然是如此的精彩,我以前一直以为,威灵仙岛便是够精彩的了。
星星升上夜空的时候,他终于站起身懒懒的伸腰,“陪了你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省的叔伯担心。”
我看着他走到门口,心中顿时生出好些不舍:“你明日还会来么?”
他忽而便是笑了,两眼亮晶晶的看着我:“你希望我明日来么?”
我不由自主重重点头,诚恳道:“自然是希望的。”
自然是希望的,这里这般无趣,有他在,便连难熬的禁闭,也是过的快活些了。
他扬眉,轻声笑道:“那我明日再来吧。”
可是他第二日没有来。
第三日也是没有来。
三七来送饭的时候告诉我,曾经看到季连生的那个叔伯在教族里的男人们如何使用烟草,我想,季连生只怕忙着告诉族里的姑娘们如何使用那种据说能将人变得漂亮十倍的脂粉去了。
我甚至都能想象他对着那个瑶瑶一脸轻笑道:“姑娘,你的皮肤这般好,若是用上这些,只怕定是会更加美艳的。”
如此一来,我更是满心沮丧,爹爹说的没错,中原人果真是满嘴谎话的,季连生长了那样的一副好皮囊,竟然也是这般。
这次禁闭结束的比我想象的要早,我还以为爹爹会一直将我关到新年,谁知他两天后便将我放出来了。
事实其实是,云连的爹爹要办大寿,我爹便自然是不好再将我关在那寒潭里的。
出来的时候正是艳阳天,我娘送了我一只漂亮的狸猫,我心情顿时好了很多,将季连生不来看我之事也纷纷抛到了脑后。
傍晚出门遛猫的时候在桃园边正碰见了季连生的叔伯,我本来想装作没见到,若无其事的走过去,谁知他突然出声唤我:“陆陆姑娘……”
我脚下一滞,季连生这个叔伯也是中原人,只怕也是满嘴谎话,我不听也罢。
我抬脚欲走,但转眼一想,他的年岁毕竟比我大,论起辈分,我也该唤他一声叔伯,若是让我爹知道我为老不尊,指不定我明天又得进寒潭。
我心中隐隐叹了一声,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叔伯好。”
他稍稍点头,对我这种勉强的态度似乎丝毫不放在心上,眉眼间却满是急切,只急急忙道:“陆陆姑娘,请问这里哪里有抓草药的地方么?”
我愣了一下,“我们族人大多不怎么生病的,族里也没有什么草药店。”
他神色间依旧十分急切:“那哪里有采草药的地方呢?”
我仔细想了一想:“听我爹说对面的云峰上倒是有些草药。”
我指给他看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喏,就是那座。”
他面上一紧,似乎有些无奈。
我好奇道:“叔伯,是谁生病了么?”
那叔伯叹息一声:“还不是我那倒霉的侄子,上回不知去了哪里受了冻,回来便是开始咳嗽,我和他姐姐开始还没放在心上,直到他今天开始发烧,这不,便想着出来买些药。”
季连生病了?
我猛然意识到,确实,寒潭水那般的冷,我是已经习惯了,但是他来呆了那般久,自是会感冒的。
那他不是前天没去找我,不是因为要去向瑶瑶卖脂粉,而是因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我心中忽然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叔伯你放心回去,我常常去那云峰那里,此番亦是可以过去,不出半日定是会带了药回来的。”
那叔伯愣了一下,顿时便是对我千恩万谢,“多谢陆陆姑娘,陆陆姑娘这般侠义,定是会有好报的。”
我不知道自己日后会不会有好报,我只知道,季连生是因为我病的,我不能不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