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邵到中原到底有些远,我随着大军行了十几日,才算是到了那京城,此次中原帝王领兵大征南邵,凯旋而归,满朝官员此番皆是于城门外相跪相迎,待到大军将至,外间民众吼声震天,高呼万岁,我偷偷掀起面前的青竹车帘朝外望,黑压压跪倒了一片,甚是壮观。
这京城,确实要比南邵繁华些,遥遥望去,便连平常百姓脸上亦是满脸的敬佩之色,这在南邵到底是不常见,我在心里暗暗的嘀咕,或许,这个刘延景,倒真是个好帝王。
封后的大礼还要待三日后才能进行,我如今只能以南邵公主的身份入住皇宫,马车缓缓从朱红色的巍峨宫门内进宫,待到马车停住,而后便有陌生的宫娥来扶我下了车,我呆呆的望着眼前的殿群,这是我第一次见着这般雄伟的地方。
平整的青石砖面,上面皆是雕着栩栩如生的祥云浮雕纹饰,白玉似的龙纹图腾浮雕,在阳光的照射下愈发衬得熠熠夺目,我在心里隐隐叹息了声,那些嬷嬷们果真没说错,中原人果真是极其聪明伶俐的,南邵王宫跟这里相比,更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刘延景亦是在前面下了马,他走过我身侧,却是丝毫没看我一眼,淡淡道:“阿离,你先下去整理梳妆一番,齐整了再去拜见母后。”
这是他自从上次那次之后跟我说的第一句话,饶是我再怎么不敏感,此番却也是隐隐觉得,他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古怪在内。
我倒是不以为意,勉强学着身旁的那些中原宫娥对着他行了一礼,而后便心安理得的跟着一旁的宫娥向右走离开,我原本便是不认识他,当时他在那战场上应该也是错把我认成了那个什么“陆陆”所以才会对我那般。
如今他反应过来待我冷淡,倒也是人之常情。
我住的地方叫灵威殿,前后大约三间屋子,并不是很大,倒是有一个极大的院子,院子里除了桃树便还是桃树,如今正值秋日,桃叶落了个干净,空留光秃秃的几支树杈,张牙舞爪的指向碧色的天空,瞧上去颇为凄凉。
我在这么寂寥的院子里走了一遭,突然有点想我当年住在南邵王宫尚食局后室时养的那群鸭子,它们老是围着我嘎嘎叫唤,那时候吵吵嚷嚷的多热闹阿,哪像眼前这般的荒凉。
多日不见,不知道它们是何种姿态,虽然绣夏跟我信誓旦旦的保证过它们的寿命,但我还是怕尚食局那些嚼舌宫娥趁着我不在大肆克扣它们的食粮。
“小姐……”
背后有突然一个颤颤的声音传来,我闻声扭过头去,正瞧着一个小宫女泪眼汪汪的瞧着我,满目凄然。
我登时便是一怔,小姐?
中原规矩我是真不懂,不过这宫里如今还有这个称号么?
可是瞧着她那般神色,倒也不像是作假。
她见我不说话,踉踉跄跄奔了过来,拉住我的手凄然道:“小姐不认识我了么?我是三七阿。”
我慌忙松开她的手,急急忙解释道:“只怕你是认错了人,我并不是你口中的什么小姐,我是南邵公主,派来中原与帝王和亲的。”
她眉间一黯,眼中登时便是滚下泪来:“小姐可是仍在怪着三七么?小姐真的不要三七了么?”
我被她这般恳切的言语吓了一跳,又道:“我并未骗你,我真不是你家小姐。”
“可是你生的和我家小姐一模一样,若不是我家小姐,又怎么生的这般的相似呢?”
我登时便是觉得很是无奈,只得将脸凑近过去,轻声道:“你仔细瞧瞧,可是真的一模一样么?”
她仔细瞅了我一番,懦懦道:“仔细瞧来,这眉间倒是没了一颗朱砂痣了。”
“啪……”
我一拍掌,笑道:“这便是了,可见我并不是你家小姐。”
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忙以手中绢子急急忙抹了眼中的泪光,,颤声道:“奴婢得罪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我摆手笑道:“哪里有那般尊贵,你先前不知,自是无罪。”
旁侧有一个宫娥缩着脖子走过来,惶恐道:“还请公主去后殿沐浴更衣,待会儿便是会有公公过来领着公主前去未央正殿拜见太后。”
我如今身上穿的还是苗服,这么些日子连日行军,条件艰苦,根本没有条件换,早已是脏的辨不清颜色,我叹息一声,跟着她走去后殿。
浴桶里的水极为舒适,便连那桶上雕的莲花也是栩栩如生,我舒舒服服的躺在里面,蒸腾的热气将我的脸烘的暖呼呼的,甚是舒服。
沐浴完毕周边立即有宫娥上来替我穿衣梳妆,我开始还准备推辞一番,后来却发现那中原的衣服构造确实比南邵的要复杂许多,如此一来倒也只能由着她们折腾。
里三层外三层,那么多厚厚的布帛,我感觉自己的胸口都要被闷的透不过起来了,她们又开始往我的脸上涂那种白白的粉,描眉点唇,接着又涂上一层淡粉色的粉,接着又拿着很多东西在我头上鼓捣,那些东西弄的我浑身痒,只咯咯笑个不停,那些宫娥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望着我。
但很快我便是笑不出来了,那个为首的宫娥将我的头发高高的在头上盘了一个大髻,又插上了许多沉重的珠玉簪,那些冰冰凉的簪子贴着我的脖颈,时间一长,又痒又疼,甚是难受。
我对着殿内的一名垂手而立的宫娥道:“你们这皇宫要是有了皇后娘娘,又是住在哪间宫殿的?”
我不过随意问一声,她却扑通一声便是跪下,战战兢兢道:“回公主,待陛下与公主行了封后大典,自是会迁移到未央宫去的,还望公主勿要多想。”
我登时便是觉得很是莫名其妙,但见她吓得浑身哆嗦,只觉于心不忍,好心道:“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我自己来便行了。”
她抬首看我一眼,眼中蓄满了泪,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半响方答了声“是。”
殿门外突然有人尖声传道:“有请平和公主拜见太后。”
我“噌”的一下从铜镜前站起了身,忐忑的问方才那位三七宫娥:“拜见太后,刘延……陛下会去么?”
她看我一眼,轻声安慰道:“公主无须太过挂念,陛下亦是会前去拜见太后,待会儿便是能见到了。”
她以为我对刘延景满腔思念,我心中惊了一惊,也不好多做解释,勉强一笑便也算是搪塞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