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突然有着嘈杂声响起,季连生似乎也看到了我们,转身便是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沉稳的脚步在我眼前停住,不经意看去,他的云靴依旧如新婚那夜一般模样,新婚之夜?我努力摇摇头,不住冷笑,我的新婚之夜,多么可笑。
他蹲下身子看我,神色间有着些许不安,“陆陆,你怎的来了?”
我徐徐抬眼,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脸庞,我却冷到了心底,我的族人都是没了,他怎么还能如此安然的站在这里同我说话呢?他怎么还能如此坦然的面对我呢?
他猛然起身,向着我身后立着的大祭司厉声道:“是你去找的她?”
那大祭司冷笑一声:“太子殿下,我们原本便是有了协议,各有目的,如今我也只是做个好人,想让她看清楚,她心里心心念念的丈夫季连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又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
我呆呆的望着地上那块深褐色的血渍,脑中突然想起娘说过的那句话:“陆陆,你去向忘泉为族人许愿的时候,一定要诚心,否则便是会不灵了。”
可是,当时我想到了季连生,我只顾着想他夜间会送我礼物,我没有诚心祈福,眼泪簌簌的往下落,他们如此落到这步,一切都是我的错。
季连生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不安道:“陆陆……”
我漠然看他一眼,冷冷道:“起初我还不敢相信,如今却是不得不信,原来真的是你。”
季连生的眉眼间闪出些许慌张之意,他紧紧的抓住我的肩膀,指甲几乎要扣入我的皮肉之中:“陆陆,你听我说,他们不是你的族人,是他们杀了你的父母,是他们以你父母来祭祀这枚崆峒印,他们养着你也只是为了要护着这枚崆峒印,他们死有余辜。”
我冷冷注视着他,轻蔑一笑,他又在骗我了,我虽是傻,却也长了眼睛长了心,我娘对我那般的好,每到我生辰便是给我做我最爱吃的莲花糕,我生病了她哭的比我还多,三七每时每刻都是围在我身边唠叨,还有云连,每次我犯了错都要连累他的受罚。
他们怎么突然便不是我的族人了呢?
爹爹先前曾经说过,中原人心很坏,对着你说的话,十句是假的,如今看来,果然是如此,只可惜,我到底知道的太迟了。
他紧紧握住我的肩,似乎还想多说什么,我冷冷的推开他的手,没有歇斯底里,却只是淡淡道:“我已是不会再相信你了。”
季连生,如今,我已是不会再相信你了。
你说你爱我,所以要娶我,结果却是在我最为期待的婚宴上下毒,你说你是中原客商,因为船坏了才会沦落至此,结果却是早有预谋。
我再也不会信你了。
他神色一黯,轻声道:“陆陆,我会带你走,我会带你回中原好生照顾,你早晚会记起这一切……”
大祭司猛然变了声调:“殿下,我们早便已是说好了,你拿你的崆峒印,我取我的灵狐,你如今这般,是否有些太不够义气?”
季连生冷冷的看他一眼,漠然道:“如果本太子如今改了主意,两样都要呢?”
身后之人冷笑几声,似是不以为意:“殿下,人不可以太贪心的,否则,便是一样都会得不到了。”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我突然被从地上生生扯起来,架在我脖子上的,是一把弯弯的圆刀,刀刃甚是锋利,紧紧贴在我脖子的皮肉上,凉意顿时便从心底里生了出来。
那大祭司冷冷一笑:“殿下,你还是拿了你的崆峒印早些离去为妙,至于灵狐,我既是得不到,也定是不会让其他人得到,不如就此杀了她,反正她死了我也一样可以做药引,左右不过是药效差些,长生不老,还是没问题的。”
季连生冷冷的注视着他,眉眼间似乎要喷出火来,厉声道:“你放开她。”
大祭司摇摇头,语气颇为得意:“她可是炼丹的药引,我遍寻神州才能得此一枚,又怎么舍得放?你若是真的想鱼死网破,我倒是也不怕。”
季连生冷冷道:“这里四面临海,你一个小小术士,若是杀了她,你以为你能安然离开这里?”
身后之人轻声一笑,语气颇为不屑:“太子殿下说笑了,我既是能有把握在你面前现身,自是能有把握离得开这里。”
季连生突然便是笑了,冷冷道:“你以为此番带着她回了苗疆,炼了那什么劳什子丹,自己便能得了苗疆王的重视,从此安枕无忧么?”
那大祭司身形一滞,稍稍变了语气:“你什么意思?”
季连生冷冷一笑,“世人皆是传言,得崆峒印者得天下,你如今和我一起来这岛上,谁人能相信,你真的对那印没有丝毫动过心?”
那大祭司轻“嗤“一声,颇为自负道:“若是我能将长生药炼制出来,苗王自是会信我的忠心耿耿。”
季连生冷冷的望着他,似是漫不经心道:“你们苗王身边,如今最得宠的妃子,是个汉人女子,汉名叫玉儿吧。”
我感觉架在我脖子上的刀刃抖了一下,凉凉的刀刃登时便是划破了最外层的皮肤。
身后之人一滞,随即便是大怒,“她是你派去的人?”
季连生眸光陡然一紧,冷冷一笑:“她不光是我派去的人,她手上还握有你私通倭寇的书信证据,只要我如今一声令下,明日便会成为全苗族蛊婆们争相追杀的对象。”
他的语气沉重如积雪森森,一字一字:“我若是跟你合作,手中自然是要握着你的把柄。”
两侧的人皆是将手中的兵器对准了我们,身后之人是长久的沉默,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呼呼作响。
四周忽而便是静了下来,那祭司猛然便是收紧了手中的刀,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想不到,我到底还是低估了你。”
季连生眼中一紧,一字一句厉声道:“此番你若是杀了她,来日我不光会杀了你,我还会将你们整个苗王宫覆灭,挫骨扬灰,给她陪葬。”
身后之人惊慌道:“你不会的,中原和南邵自古交好,你又岂能因为一只灵狐随意发兵。”
“你倒是试试我会不会,”季连生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坚毅,“不过,只怕你已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我怔怔的望着这个声色俱厉的季连生,眼泪簌簌的往下掉,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我也丝毫不想知道了。
他明明是那个会逗我开心会陪我受罚的季连生,他会拿话噎我让我生气,他明明说好要在这仙灵威岛上陪我一生一世的,怎么突然之间,一切便是成了这般模样呢?
爹娘没了,三七没了,云连没了,我独独一人活在这世间,既然不能替他们报仇,还有什么意思?
身后之人久久都没半分言语,我对那季连生冷冷一笑:“你威胁的了他,你威胁不了我,我的父母族人皆是不在了,我更是不必怕你。”
鼻中一酸,我深吸一口气,狠狠道:“我只是恨,我只是恨,我当初怎么会没能看出你这种恩将仇报的嘴脸,季连生,我怎么没能看出你的嘴脸。”
他定定的看着我,眼中忽而闪过一丝惶恐不安,“陆陆……”
我漠然一笑,闭了眼对脖前那雪亮的刀刃狠狠一撞,血顿时如忘泉水一般涌了出来,如藤蔓一般缠绕上我的脖颈,又沾湿了我的衣襟,不是很疼,我只是觉得很冷,冷的我牙齿打颤,如置冰窟。
不过转瞬,身子便被人拽到了空中,我的脑中渐渐变得空白,下方之物愈发模糊,却还能听见下方季连生那撕心裂肺的一声怒吼:“陆陆……”
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血从脖颈处汩汩流出,一点一点,带走我的全部力气,我终于缓缓闭眼,季连生,你害了我的爹娘,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泪顺着眼角滚滚而下,可是,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季连生,我是真的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