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捱过这个漫漫长夜,晨光微熹时我才在办公室上趴了一会儿,当我极为疲惫地睁开双眼时,已经是早上9点了。得知昨晚的有关情况后,报社领导程益中、任天阳等人先后来到我的办公室看望我。见我满脸憔悴,程益中拍着我的肩膀安慰说:“石野,你最好不要为那个王正担心了,他当过几年兵,又在当地派出所做过保安,我想他应该是一位智勇双全的男子汉,如果没有这个胆量,一般的人是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的,再说公安局的同志早已采取行动了,他不会有什么意外的,我看你自己倒要注意休息,更要注意安全呀……”
黑帮手中竟有地方派出所值班名单!
4月5日下午,正当身心疲惫的我趴在办公桌子上呼呼大睡时,同一办公室的魏东忽然叫醒我:“石野,快醒醒!你的电话,是那个王正找你!”“什么?是王正的电话?!快,快把话筒给我……”我几乎一跃而起,劈手从魏东的手里抢过话筒,激动地大声喊起来:
“王正,你是王正吗?你真是王正吗?”
话筒里果然传来王正那疲惫而嘶哑的嗓音:“……我是王正,石记者,我终于又能听到你的声音了……”
“王正,你现在在哪儿?我太担心你了,一夜都在等你的消息……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早晨天还没亮,我趁两个看守睡着后,才寻机跑出来的……我现在在沙河一个小吃店里,对方一定在四处寻找我,我只能先找个偏僻的地方躲避一阵。不过,我还是担心被他们抓回去,他们这种人是什么样的事都做得出来的……”我一听这话,赶紧为他出主意:“你最好能马上赶到我们报社来一趟。先休息一下,然后再一起去公安局。”“好!石记者,我一切听你的。哎呀,对了,石记者,我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告诉你,我手头还有几张派出所值班名单,都是最近几天的……”“什么?你说什么?你手里有派出所的值班名单?那是干什么用的?你从哪儿得到的?”王正马上告诉我说,这几张名单是他昨晚在新市的那伙歹徒的出租屋子里发现的,当时就贴在床头上,机灵的王正趁对方不备,偷偷揭下其中几张,今天早上逃跑时,随身带了出来。
这些盘踞在王圣堂一带的特大黑恶团伙,之所以这么长时间能生存下去,而且其猖狂之势似愈演愈烈,没有后台是不可能做到的。他们之所以有恃无恐,肆无忌惮,其背后必定有某些职能部门个别腐败分子在为他们撑腰,与他们一起狼狈为奸。就像《南方周末》和《南方都市报》等地方媒体所披露的一样:广州火车站票贩之所以猖狂,是因为有个别腐败铁路警察积极参与;火车站电话宰客现象如此严重,是因为有不法之徒打着某些职能部门的牌子与之相勾结。如果能揪出他们幕后的这些“保护伞”,他们失去攀附的支架,树倒猢狲散,才有可能将这帮活跃在王圣堂的歹徒们一网打尽。我马上意识到这些名单的重要性,我要为我胆识过人的好兄弟喝彩!我更加意识到此时王正所面临危险程度了。
我慌忙催促他千万不要在一个地方停留,最好马上离开,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南方日报》来。
“我……我到你们办公室来,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吧?”电话那头的王正不知哪来那么多顾虑。我当即用命令他的口吻说:马上打车过来!我和报社领导一起等你,不见不散!
王正情绪高涨地答应了。放下电话,我找出一个空茶杯提前泡好茶水。我又向魏东讨了一包“555”牌香烟,我知道王正烟抽比较厉害,办公室确实也没有其他好招待他的了,惟有他的两大嗜好,烟和清茶。
一切就绪后,我又将王正已脱离危险并即将到报社来的消息告诉了主编关健、副主编程益中及任天阳,几位领导一听到我们这位热心读者终于脱险的好消息也都很高兴,除了主编关健因要开会没时间过来,程益中和任天阳都表示马上赶来见见这位勇敢的退役军人。
半个小时后,风尘仆仆、满头大汗的王正终于来到了报社。他一见到我,一边大叫着三步并两步赶过来,一把紧紧握住我的双手。我发现,面前这位身体结实、一身正气的耿直汉子,双眼居然红红的,几乎要当着我的面流下热泪,我的双眼也不由湿润起来。
“石记者……我们……我们终于又见面……见到你太好了……”
我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王正,他的头发一片零乱,满面胡子拉碴,两眼布满了血丝。神情憔悴的面庞上,有好几条明显的血痕,上身一件脏兮兮的衬衫,下身一条褪色牛仔裤,明显沾着泥巴和油垢,走路时右腿有明显的不灵活。一问,果然是因为逃命时不小心在路上碰伤了。
听说脱离危险的王正到了,程益中及任天阳也闻讯赶来,两位领导都紧紧地握着王正的双手,对他的正义之举及对《南方都市报》的大力支持表感谢。
点燃一支烟后,王正向我们讲述他被绑架的前前后后……
原来,5日下午警方在抓获黑老大时,一直躲在附近那家麦当劳快餐厅的王正也在现场目睹了全过程。当他看到黑老大的几个同伙作鸟兽状时,不由暗自焦急。为了继续追踪对方团伙的下落,此时已脱下保安服的王正不顾个人安危,悄悄地尾随他们上了车,一直跟着来到了距王圣堂不足十里路程的新市。
夜晚8时许,王正亲眼看到这些来自湖南黑恶团伙的成员陆陆续续的从各处赶回他们临时栖身的出租屋里。为了准确摸清他们的人数和其他具体情况,王以找房子为借口,一边抽着烟,一边在四周的出租屋间转悠。他不时向附近一些熟悉或不相识的村民、打工仔、小卖部老板打听对方的相关情况,引起了对方的警惕。
这群来自湖南的黑恶团伙中,有不少人都认识王正,所以此时黑老大突然被便衣警察抓捕,这个曾在当地派出所做过好几年保安,此时又在他们的住处附近转来转去的王正,自然引起了他们的怀疑。他们从附近几个小卖部老板那儿获知,就是这个王正不时打听他们的各种情况时,这些家伙终于被激怒了。
临近夜晚9时许,四月的夜暮像一张黑黝黝的大网笼罩着喧哗了一整天的羊城,远近的各种街灯也先后亮了起来。这毗邻广州火车站不远的近郊,虽然夜色没有羊城内那种繁华景象,却也不逊色多少。这时王正因为已转悠了好几个小时,早有些累了,他决定先在附近找家快餐店吃个盒饭,然后再继续进行自已的工作。
王正坐在附近一家快餐店内埋头吃饭时,几位早已盯梢他多时的黑帮成员突然围上去,不由分说扭着他的胳膊,硬将他“请”到了附近一间出租屋里。十多名与他相识或不相识的色情抢劫团伙成员,在那间出租屋里将王正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用刀棍指点着他的脑袋,恶声恶气问道:
“姓王的,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是谁派你来的?你为什么要跟我们过不去?今天不当面给我们说清楚,那就休怪我们翻脸不认人……”
一个平时见到王正上街值勤就会点头哈腰打招呼、时不时塞上一包好烟的瘦个子,此时也气呼呼地用一根粗钢筋管狠捅王正的腰几下,恶狠狠地骂道:“好你个王正,你他妈的真是忘恩负义呀!想当初,你在派出所做保安时,我一向对你不错,只要有机会我们对你们这些人哪次不是又敬酒又敬烟的?我们虽然没有送礼送钱给你,但哪里亏待了你?”
一个长期在王圣堂一带马路边拉客的中年妇女也咬牙切齿骂道:“你这不知好歹的王八蛋!你不就是一个小小的保安员么?我们连那些警察都不怕,还怕你不成?我们连那些派出所警察的值勤表都有,还有哪一个警察我们不熟?如果没有这些关系,我们还不早拎着脑袋见阎王老子去了!”
一个姓吴的家伙见王半天不说话,气得朝他身上猛揍几下,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妈的怎么变成哑巴了,快说出来,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刚被绑架,王正心里又惊又惧,不知下场如何。但经受了这群气急败坏的家伙一番怒骂和威胁恐吓后,心里反而镇静下来。在派出所里做了两年多保安员的他很清楚,他们所说的话自然不是用来吓唬人的,而是血淋淋的事实。他现在所面临的可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而是一伙已在广州活跃了好几年,早形成了一定组织和规模的黑恶团伙,他们不但心狠手毒,而且杀人如麻,其中一部分人早已身负多宗命案,血债累累。
为了稳住对方,王正死不承认自己与黑老大被抓有关,连呼冤枉。那帮家伙在叫嚣了一阵后,也只好暂且作罢。他们明白黑老大被抓,警方肯定还会四处搜捕他的同伙,说不定黑老大也会供出他们来,所以他们此时最迫切的就是赶紧逃离临时栖身之地,哪里能为一个王正大动干戈走漏风声?
尽管王正在他们面前说得头头是道,但他们还是不敢轻易相信他,又不愿就这样放他走人,所以在他们从新市的一出租屋转移到另一出租屋时,也将他带走,时刻让两名身强力壮的同伙看着他。到了夜晚,他们又将王正架至新市靠近从化附近的一片鱼塘边,将王正限制在水边一间小屋子里,继续审问。由于那帮歹徒整个下午都忙于躲避警方的追捕,他们直到夜晚十点多了还没能顾上吃饭,他们留下两个人继续看守王正,其他的七八个人都赶到外面一家小酒店吃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