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金蓝是真的有点惊讶。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元魍对这个皇宫里的旧人是怎样的痛恨,这里头,自然包括元珲。
他,怎么会把那人放出来了呢?
元魍接着道:“其实也不算放吧,只是让他换个地方住,也让他有一个人作伴。”
金蓝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说的不会是。”
元魍点头:“我让人将‘父皇’移送到东郊别院休养去了,太医说他看上去似乎是病情有了好转,但其实是油尽灯枯、回光返照的表现,他没多长时日了。这最后一段日子,就让元珲陪着他吧,也算是了了他的心愿。”
金蓝叹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元魍又道:“我原来不信命,我以为我可以胜了命。可是现在,我不得不信,我也不敢不信。我只怕,我造下的孽事,会再报在你与孩子身上。我只愿,现在能弥补一些。”
金蓝伸过臂去,揽过元魍的脖子,将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告诉他:“你不用怕。不管任何事、任何时候,我们都一起面对。”
趁着帝王大赦天下的大好时机,宫里的一些人也动起了心思。
譬如胡安,他过惯了宫里的集权日子,所以当年元真退位后,他却还是不愿意离开皇宫,他甚至倚老卖老、自作聪明得跑到金蓝面前去向帝王讨要承诺。事实上,他确实继续得到了他想象中的荣华,他甚至比原来过得更加惬意。
只是,那日,初华殿外,帝王刽子手的刀子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不管自己平日里过得有多舒畅、受多少人羡慕尊崇,不管元魍同元真有什么本质性的区别,对他来说,有一点是一直不变的。
那就是,他,胡安,一直活在别人的天空下。
那人让他生,他才能有机会活着。那人想让他死,他绝对活不过第二天的日出。
而如今崇武帝甚至比当年高祖元真更加难伺候。毕竟当年元真虽然从头到尾都对他不信任,但只要他说话谨慎些,把元真哄开心了,那他也就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万事大吉。但元魍则不同,因为摸不清他的个性,因为看不清他的情绪,所以完全找不到保命的法子。
胡安愈发得惊惶不安,只怪自己贪图富贵,当年就该早早撤离这是非之地才是,现在便也落不到这进退两难的境地了。
他正无奈而着急着,却让他碰上了这绝佳时候,他怎能不抓住机会?
当他向帝王表达了自己告老还乡的意愿时,元魍没说什么,倒是金蓝惊诧了一下:“胡总管,你年纪还不至于老到这种程度吧?难道是谁亏待了你,才让你萌生了退意?”
胡安心里苦笑:还有谁敢亏待他的?还不是您身边那位圣上!他真怕继续待在这宫里,老命真要休矣。
但这种真话,他自然是不敢说出口的。
他整了整思路,才道:“自老奴随同高祖皇帝征战中原至今近三十载,就再也未回过草原了。这人年纪越大,就越是思念家乡,更是希望能够落叶归根。还望陛下与娘娘成全。”
顿了顿,又紧接着道:“这几年,老奴已经将宫中所有事宜通通教给了刘总管。就算以后老奴不在了,刘总管也能将宫里打点得井井有条的。”
元魍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既然你去意如此坚决,那朕便准了。”
胡安拜恩:“谢陛下隆恩。”
金蓝点着下巴,有了另外的想法:“你说回草原?我倒是还没见识过。”转头就问元魍,“要不我跟着他去草原看看?”
元魍看着她没说话。
刘全倒是先受不了自家主子哀怨的眼神了。于是,他代替元魍发问:“娘娘去了草原,那陛下怎么办?”
金蓝一脸理所当然:“他是皇帝,自然镇守皇宫啊。”
刘全:“……”
元魍转头就吩咐刘全:“传文思衍进宫。朕要同皇后巡幸北塞,让他拟一套监国方案出来。另外,去太医院把淳于叫来,为皇后检查身体,看是否适宜长途旅行。”
刘全心想,他家主子脑子果然转得快,对外宣称巡幸塞外,既能满足娘娘到草原一游的兴致,又能名正言顺得同娘娘一同出去,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金蓝则是心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公款旅游?
另一方面,明月也起了同胡安一样的心思。
这天,金蓝刚起床,就有婢女在耳旁禀报:“明太妃携六皇子在殿外跪候。”
金蓝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有点不确定得问:“你说跪候?”
婢女道:“是的,他们正跪在外面。”
元昼对金蓝行跪礼,那倒还说得过去,但是明月身为太妃,平常时候根本无需对皇后行如此大礼才是。
金蓝琢磨着明月到底在想些什么,随口又问:“他们跪了多久了?”
婢女答:“不到辰时他们就来了,到现在跪了快一个时辰了。”
金蓝又吃一惊:“那怎么不叫醒我?”
婢女有理有据:“陛下说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打扰娘娘您休息。”她是皇后娘娘的婢女,又不是明太妃的婢女,何必为了明太妃的到来而来搅了她家主子的美梦呢?
金蓝看着这振振有词的小姑娘,心想,他家小四实在是教育太成功了,这忠心护主的程度,简直能跟刘全媲美了。
金蓝来到前厅,先让人到外头去把明太妃跟六皇子叫进来。
过了一会儿,宫人却来回报:“明太妃不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