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魍呆呆得任人摆弄着。
他用完好的右手颤颤抖抖得摸了摸额头,那人嘴唇上的温度还残留着,没有褪尽。可是那人却在他眼前,消失了。
这一切,仿佛一场好梦。
他,不愿醒来。
他用尽了一生,用尽了一切办法,只是想留住那么一个人。
即使人人都说她死了,他也不信,他觉得她一定舍不得留下他一个。
可事实证明了,她是舍得的。那一刻,他觉得脑子里一直绷着的弦终于断了。
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想要她回来。
她没有那么爱他,没关系,只要他把她的份一起爱了,便可以了。
他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同金十三摊牌来作最后一搏的。
难道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元魍每天晚上都会用匕首扎刺自己的心脏,放出心血做药汤,给金蓝喝下,以保她完整身躯。
可是,他觉得每天晚上的那阵心痛都没有现在心脏来得绞痛。
他五指深深嵌入胸口,他想生剥了自己的心。
他想,那样就不会痛了。
刘全急得终于在众人面前不顾形象得嚎了起来:“主子,您醒醒。”
这一嗓子,终于唤醒了元魍的神智。
他猛地推开围在身边的太医们,起身就朝门外奔去。
他眼神终于陷入完全疯狂——他要追到金蓝。
不管用什么方法!
一口气奔到地底冰库,冰棺里却是没有了尸体。
冰库后头石室的门也被人打开了,白洛倚在墙根朝他笑。
看到帝王惨不忍睹的模样,白洛忍不住挑了眉:“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顿了顿,又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现在追上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元魍甚至没来得及研究白洛那不同寻常的笑容里的含义,亦没来得及问他出了什么事,一心里只想着要追上去,一定要追上去!
风驰电掣般的速度,黑色的衣摆一闪而逝。
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终于飘起了飞雪,六角形的,大颗大颗得落在了大地上。
元魍远远得就看见了那个人,伸出双手,微微抬头,捧着天上掉下来的精灵。
熟悉的蓝色裘袄,还是他亲自替她换上的。
他有点不敢相信,他高兴坏了,他生怕又是另一场美梦。
他悄悄往她的方向挪动着,走一步、停三顿,他不敢打扰她,他怕她像这飞雪一样,又飞走了。
她的头上星星白白的,不知道是飘下来的雪还是没有消融的冰霜。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她突然回过头来,看到了他。
她笑着朝他伸出了手:“小四,我的陛下。”
那张笑脸,好像盛满了这世界上所有的阳光,除了金蓝,还会是谁?
元魍看了看她,再看了看那只终于坚定不移向自己伸出的手臂,好一会儿才把颤抖着的手交给了她。
虽然还有点微凉,但终究是有人的体温的,不再是没有人气儿的冰冷。
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过去那几个月身心俱疲,或者只是太高兴了,元魍终于瘫软了下来。
金蓝抱着他,慢慢坐在了雪地上。
帝王把头埋在他的皇后的怀里,像是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这是敬仪皇后失去呼吸后这么多天,帝王第一次放纵情绪。
这是帝王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如此失仪。
仿佛这一哭后,就把过往几个月的悲伤都扔在了背后。
仿佛这一哭后,迎接他们的会是无穷无尽的欢喜。
大舆二十八年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中宫敬仪皇后奇迹般死而复生。
有人说,这是上天眷顾娘娘的宅心仁厚,亦被帝王深情打动,特赐仙丹救活娘娘。
当然,也有人说皇后娘娘只是生了一场大病,昏睡了几个月。帝王没管朝政的时候,就是替娘娘寻神医求灵药去了。
毕竟这许久以来,皇宫里都没为敬仪皇后发过丧。虽然有小道消息说皇后娘娘薨了,但只要皇帝没下文旨,那消息就都是算不得数的。
其中,自然有些人趁此时机不怀好意得宣扬——普通人死了怎能复生?这敬仪皇后莫不真是妖物吧?妖精现世,必祸大舆!
对此说法,新上任的国师,原白族祭司白洛立刻就反驳了回去:皇后娘娘是福星降世,大舆皇朝有皇后娘娘庇佑,必能千秋万代、生生不息。最能直接证明此观点的就是,自敬仪皇后复活那天起,冀州灾情终于得到缓解。那一天,更是天飘飞雪,都说瑞雪兆丰年,这自是好兆头。
自从发生帝王祖庙遭伏一事后,朝臣们这才发现京都中这个防范上的大疏漏——祖庙这边不能再全权交给没有武力值的修行僧了,也得派上得力人手分管。
白洛作为那个天下闻名的善卜之族的白族后代,实在是镇守祖庙的不二人选。
因此,代表神权的祖庙新发言人既如此表了态,那些“妖物说”自然没成多大的气候,没多久就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这些都且先不表,只说金十三,或者说金蓝回魂复生后,首先出现的就是住所问题。
原来当皇贵妃时住的宫殿——朝凰宫被血无衣一把火给烧没了,其他宫殿以前到底也是进过别的女人的,如今让皇后娘娘续住,刘全觉得很不妥。
当然,金蓝觉得这些完全没必要烦恼。按她说,就住初华殿好了,反正房间也是以前住过现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