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宇清
高中毕业联欢晚会上我喊出了“班主任万岁！”回应声不绝于耳。不过只听这“奉承”得有些肉麻的口号，许多人会认为我是个“马屁精”，其实不然，以前我和许多人一样，总是横眉冷对班主任，万般无奈才做牛；可我偏遇上了一位以柔克刚，处处以理服人的班主任，而且不服不行，不信？那你就听我慢慢道来。
——题记
话说高二分班时我选择了文科班。
文科班历来被老师和校友戏称为“多事之班”。这话不假，只要你屈指一数就不难发现：学校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丑闻”都出自文科班。校领导的眼睛也专门盯着文科班，只要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戒尺”就会毫不客气劈头而来，为的是“杀一儆百”，免发大事。
可不论学校执法多严，总有那么几个耐不住寂寞的调皮仔要“顶风做案”，案发后最有权处理的便是班主任，他说记大过就让你背上一辈子，说开除呢手续也简单，用不了半个月一张白纸往墙上一贴你就“解放”了，所以我们很怕班主任，也总希望有位睁只眼闭只眼的好好先生来当班主任，因为我们渴求“自由”。
一
我就是调皮仔中的一员虎将。刚分班就四处探听班主任是谁，为的是好“对症下药”，可惜没有人知道。
组合后第一堂课，上课铃刚响过，一个弱不禁风，个头有一米七左右，大眼镜遮住了大半个脸的新面孔出现在了教室门口，他边推大眼镜边快步走上了讲台，“上课。”
“起立，敬礼……”
班长的口令刚到这，我便大声说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笑什么？这叫投石问路，懂不？
“好，请坐下。”
待同学们嘻笑着坐好后，他双手扶在讲台上，活像个孔乙己，“刚才有位同学以文科班学生特有的幽默来欢迎我，我很感谢，同时也让我了解了你们良好的文学和口才基础，为此更增加了我对这个班的教学信心。”说到这儿他又推了一下大眼镜：“但我认为，皇上万岁这话是封建时期统治阶级强权政治的体现，而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的跨世纪接班人，应以科学为本，那些封建落后的东西应该从我们脑子里删去，我们应该努力学习，获取新的科学文化知识，这样我们才能适应今后社会的发展，不然就会被淘汰。当然喊万岁不是不可以，比如‘科学万岁’、‘理解万岁’啦，只不过不要顺口喊，要从心里喊，尊重科学、实事求是地喊，否则喊得再响亮也是盲目的，违反科学和自然规律的，大家说对吗？”
“对！”
“好，现在我自我介绍一下。”说着他在黑板上写下了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邓松林。“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
得，首次出师不利，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不过我还是挺感激他的，要换个班主任，准治我个“迎驾不恭”之罪，再说他也没让我登台亮相，也算保全了这张老脸，难得难得！
哦，对了，凭多年的经验可以肯定：“昏君主政”，从此我可以为所欲为了……
二
“好好先生”上任后，班里小事天天有，大事经常出。而“功劳”均应归三虎将：“调皮虎”自然是我，“捣蛋虎”乃是同桌李斌，“书生虎”姓段名涛，均属自封公认的。
你说我吹牛？！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是病猫，那就举几个例子让你知道我们的厉害。
我的事迹待会儿再慢慢聊，先讲“捣蛋虎”。就说前星期周六大扫除吧，同学们都在劳动，李斌却借了把剪刀将裤口袋剪了个大口，坐在旁边撕纸；我们班的“自留地”本来就大，加上又少一人，所以旁边班级扫完都走了我们还在“改造”，此时只见李斌一手掐着裤管小心地跳到旁边班级的清洁区里，然后边放手边飞快的来回跑，他跑过的地方全是碎纸片。呵！正当我为他的高招叫绝时，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将满地碎纸片刮起，晃晃悠悠、悠悠晃晃，准确无误地全落到我们的清洁区里。就在这时，检查卫生的老师来了……
“书生虎”名符其实，写得一手好“字”，画画更在行，他的画还获过大奖呢！但你别让他文绉绉的斯文样给蒙了，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好“字”。昨天自习课他向同桌女生借橡皮，那女生不借，这还了得——老虎屁股摸不得，你一小女生还敢拍？反了你！段涛大笔一挥就出了幅绝世佳作，末了还在画旁赋诗一首：
问你借橡皮你不借
画你个王八头小气鳖
留个麦杆腰让你直不起
再添上对大象脚没问题
背上块橡皮压死你
老夫看你阔气不阔气
完了，他将此“佳作”逐排传递，逗得大家直喊肚子疼。那被捉弄得哭笑不成的女生知道拿他没办法，只好“借”给他，实则“刘备借荆州”也……
你现在知道“虎将”的事迹了，感想如何？记住：别招惹我们，否则让你吃不了也要吃，撑病你！
我是全校恶习最多的“特种兵”。不论我的哪种恶习被校方抓到拿出证据，那都是可以判“死刑”或“死缓”的。抽烟便是一种。
学生抽烟不易啊！偷偷摸摸，提心吊胆的。为了走路时也能潇洒过把瘾，我特苦练了一招：右手拇指和食指掐住烟嘴，手掌成弓弧形，抽烟时手心向下，好似剔牙，抽完后手心内翻，来回晃动（以免烟冒出来）；吐烟时左手拉开衣服慢慢往里呼。为了练这招，你看，手心都烫了几个大泡呢！
什么吐烟圈，玩个“二龙出洞”呀，那太小儿科了。你没见过，我能吸上一大口浓烟吐出来没烟影儿。你不信？不信拉倒！
戒烟？我也想呀，一个穷学生每天一包烟，经济上承受不了，烟钱可是忍饥挨饿省出来的。为了戒烟，我打赌还输了两月早点钱，那两月的感受便是：惨！戒不掉啦！宁可过把瘾就“死”也在所不惜，烟可是命根呐！
然而有一天同学中传布着一个令人怀疑的消息：贾宇清戒烟了。
事情是这样的：一天下午洗完碗回宿舍途中，“饭后一支烟，快活胜神仙”的恶习又犯了，四下一观：没老师。于是忙点上一支“神仙”起来。
“同学，借个火。”
我以为是熟人便顺手将烟头递过去，可又觉得有些不对头，忙侧身：天呐！是班主任！可手已缩不回来了。
“谢谢。”点完烟，班主任就走了。
得，撞在枪口上了。就等着预审，请家长，写检查，立保证，记大过吧。这程序我熟。
第二天我呆坐着想进政教处后怎么撒谎。
班主任来了，津津有味地讲着课，抽烟之事只字未提。接下去的两天都平安无事，可越是没事我就越怕，高尔基不是说过暴风雨来临前是最平静的话吗？这次可能不止是记大过了事了，那——开除？
好汉敢做就敢当，怕啥？脑袋掉了不就一个疤？我边给自己壮胆边走进了班主任的宿舍。
“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坐吧！”
真的得走了。这么想着我便大咧咧地坐在床头。反正是“死”，何不死得无畏些，别让他把咱看扁了。
“你看你，其他功课都不错，惟独历史才40多分，拖了平均分，实在可惜，不然你就能名列前15名，为什么学不进去历史呢？”
“老师，烟……”我的心思不在成绩上，只想知道抽烟的事如何处理，可这时偏又嘴笨，刚说到这儿就卡住了。
“你看我，光顾和你说话，忘给你拿烟了。”班主任笨手笨脚的拉出一支烟递给我，又将火机捧了过来。
烟有些潮，可能买了好长时间，但只动过两支，火机是新的，望着跳动的火焰，突然，从不知害羞是什么的我顿时感到无地自容——班主任是不抽烟的！
烟掉在了地上，我低着头走了……
得，我服，但心服口不“服”，如果口也服了，那我还有何脸面在“江湖”上混下去，对不？
对外宣称戒烟理由：抽烟过敏！
三
俗话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稍稍安分守己了一段时间后，耐不住校园生活单调寂寞的我们又想出一些自我解脱的招法来。
虽然现在已是高三，尽管各科老师的“废话警句”从早到晚一直“广播”个不停，肚大量大的我们没与他们计较，全当他们是放屁。每天晚自习后照样躺在床上钻研小说，待熄灯后再打着手电争论：什么轻功中的左脚踩点右脚能不能升高啦；为什么A能打败B，B的功夫又强于C，可A却胜不了C等等，都是我们争论的话题，且一旦确定了论点，争论就可能持续到次日天明。
你问我们这样争论别的同学怎么休息？瞎操心！原来的五个舍友早在高二下学期就很自觉地搬走了，还能呆到现在？又不是聋子。班主任为啥不管？怎么不管，你是不知道呀，我们的手电筒和小说书不知被收去了多少，可收归收，中华的武术总是要钻研的，收去了可以再买嘛，没钱买我们可以谈话，班主任总不会天天跑到学生宿舍过夜吧！你问我们又出什么花招？这回你总算猜对了一次，你想：三个穷秀才买一块电池都要集体“艰苦”一早上，何况还要不断买电筒和还借书钱，你说我们班主任是不是欺人太甚？哼！不行，马善被人骑，我们是虎不是马！
洗脸盆里装满水，将盆边的一角放在门框上面，另一角扣在门梁上，再用扫帚撑住门。一切做好后我们便坐在床上静观一出好戏——落汤鸡的形成。嘘！别笑。
手电光闪了几下，一只脚从门缝里伸进来了，门轻轻地，慢慢地动了，就在此时，只听“咣”一声，落汤鸡形成了！
我们强忍着笑，迅速躺好，等着“落汤鸡”前来“叫阵”。我们已经商量好，如果班主任问是谁干的？我们仨人就挺胸而出，理由是防盗——李斌的东西昨夜“丢”了。让“查夜猫”哑巴吃黄莲。
然而不知是“哑巴”发觉吃了“黄莲”，还是“黄莲”的味儿太浓熏傻了“哑巴”，总之“落汤鸡叫阵”一出戏没上演，“落汤鸡”就落荒而逃了。可惜呀实在可惜……
接下去的几天里，“落汤鸡的形成”演完后总是“水漫金山寺”，但终因没有“叫阵”上演而深感无聊。
我们想：大概是落汤鸡的颜色不好看，所以没有“叫阵”。于是一盆红、黑、蓝混合而成的“染发剂”诞生了。正当我们为自己超前的想像兴奋时，发现满地都是新研制的“染发剂”，盆底有好大一破口。
戏演不成倒没什么，反正我们已观赏够了，可我们今后用什么洗脸？我们仨才有这一个盆！
那晚门又开了，没有“咣”声发出，班主任也没进来，只是将门轻轻关好后就走了。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班主任把我们叫去他宿舍里：“这几天晚上我“洗”了冷水脸后特清醒，所以将收来的小说看完了，挺好看的，就是第二天没精神上课，你们有同感吗？
“当然……”闭口，上当了！
“我不想教书了，既辛苦又要随时提防别人泼冷水，我也劝你们别读书了，整天关在学校里像坐牢一样，真没意思是吧？”
“我……那……”真要读不成书，那回去干什么呀？
“我已经为你想好了，咱们一起去当运动员拿它几块金牌回来，这样既不用读书又好玩，还有钱花，好吗？”
“有那么简单吗？”
“怎么没有，你们想，书上说左脚踩右脚能飞上天，只要我们好好钻研书中的轻功，那跳高和跳远的金牌不就是我们的了。”
“老师那是书上写的，是虚幻……”哦，我明白了。
“好啦！不论是虚幻还是现实，总之你们把这三十几本书和这堆手电筒拿回去，好好研究研究，一有成果别忘了也告诉我一声。”
书就放在眼前，我们没有拿，慢慢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哦，对了，我买了个脸盆，就放在你们宿舍里，晚上看书前洗个冷水脸才有精神，还有回去把你们宿舍冲洗一下，那种颜色不好看。”
回到宿舍，果然在破脸盆旁边放着一个新脸盆。
从此“落汤鸡的形成”禁演了——我们自定的。听说书店的生意也没从前好了，我们也过上了学生小康生活，渐渐地，班主任也“忘”了查夜的事……
唉！真是老鼠不闹何需猫！
四
恶习一项项被班主任消灭了，加之我们也不想再犯，大人有大脸嘛！可不弄点新花样出来消遣，心里就堵得慌，再说就这样平淡地度过学生时代，那可是要后悔终生的呀！
三封由我构思，段涛执笔，李斌负责专递的情书同时出现在三个抽屉里，那是三位班花的“档案柜”。这就叫“兔子不吃窝边草，媳妇要在本班找”。
害羞？害羞个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而谈恋爱是先期工作，懂不？现在可不是父母包办的年代，这都不懂，你观念不更新，还说我们害羞？老封建！
你说我们早恋？好花要先摘，不然等你想摘时可就没了。你说这是谬论？我赞同！为啥我出尔反尔？那你就听我说吧！
那语句精美的信出手后，我们便天天到校外的小树林里（这是预约的见面地点，风景很好）等着爱情降临。一天、两天都没影儿，可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三天下午爱情鸟终于落到了“枝头”上。一番吞吞吐吐的见面问候后，不论我们怎么甜言蜜语，就是哄不散三只“鸟”，无奈，只好集体谈恋爱了，兴许将来也来个集体婚礼呢！
坐在草地上后，三位班花居然拿出课本问这问那。本想怒斥：这是谈恋爱不是学习！可又忍了，毕竟尊重女士的选择是中国男士的光荣传统，风度总是要的。
一题讲完又一题，一文谈完又一文，学习谈得差不多时到晚自习了，于是只好约定明天再会。晚自习时我们忙向同学请教有关问题——为了明天约会时能应付自如作准备，为尽快谈完学习而顺利进入“正题”打好基础。
第二天仍是没完没了谈论学习，而且是从高一的各科课程内容谈起，始终没机会进入“正轨”。唉！心急吃不得热粥，就慢慢培养感情吧！
“恋爱”谈了一个半月后，我们发现各科测试试卷的分数呈直线上升，原先对我们有成见的各任课老师一改常态，表扬、激励我们仨的话经常脱口而出，“高帽子”免费给我们赠送了一大堆。本来虚荣心就强的我们经四面强“台风”一吹，飘飘然成“仙”了。慢慢地，我们仨居然忙得忘了谈恋爱，整天往各科老师宿舍里钻……
钻来窜去间，已到了高考的日子。在走进考场的途中又遇上了三位班花。
“喂，三虎将，不谈恋爱啦？哈哈哈！”
“嗯！如今我们是社会主义的苗，谁稀罕你们这些资本主义的草。”我对着她们仨说道：“这叫兔子不吃窝边草。”
“咱们好马不吃回头草。”李斌跟上。
“天涯何久无芳草。”当段涛说完，我们望着气得半死的“村妞”仰首而去。
“呸！臭美！当初要不是班主任让我们借谈恋爱之名激发你们学习，现在还不知道谁是草谁是苗呢！”身后那帮气愤的“村妞”说道。
班主任？又是他。
光棍的我们正欲回头寻找爱情时，考试的进场铃响了，震碎了三段情缘……
一纸大学录取通知书宣布了我们与班主任“和平解放”，但在“和平时期”我们永远也忘不了“战争年代”，更忘不了他——班主任，是他把我们引向了美好、幸福……
（后记）
许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班主任对“作恶多端”的我们如此呵护、宽容？
毕业联欢晚会开始前，班主任亲口对我们说道：……从你们调皮的影子中我似乎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只是那时我没遇到你们遇上的班主任，所以我补习了两年，看着父母流了两年泪……我真不想，也不忍心看到你们和你们的父母流泪——流出我父母脸上那种泪，因为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