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明月湖中水,湖中有谁?湖上明月美。杨陌一身蓑衣,喃喃自吟。
一人一僧面对面僵持着,上一次是在江南岸,这次在北岸。中间隔了一条奔流不息的浦江,和同样一去不归的三年时光,这三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情,让人来不及慢慢体会,连回忆的时间也被占据一空。但细细算来,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人生啊,就是这样,好像总是在不断地重复着某些事情,循环不止。可明知如此,却又无法抽身。
九曲看着一地的鱼虾,凝视怒喝:光天化日,何来明月。鱼精现在何处?杨施主,还请好自为之。
船外清风船头杯,船头独醉,船外清风吹。杨陌咧嘴一笑,从腰间取出一壶酒开始喝了起来。态度戏谑,神情中掩着一丝无奈。
佛珠突然原地而起,飞落回九曲手中。杨陌放下酒壶,扭头向着一边的人群望去。伴随着远处传来的惊呼,只听见“噗通”一声巨响,人群一片叫喊呼救,有人落水了。人们顿时乱作一团,像被落水者搅乱了的江面,波涛起浮,浪花乱坠。
九曲转身背对杨陌缓步朝着人群走去。费尽周折混入人群能如何?此刻遁入水中又能如何?我早已将《平复帖》印入江中,尔等可知?如今已是进退两难,还往哪里遁逃?
西林禅寺果然大手笔啊!三年前用西晋陆机的《平复帖》,三年后用弘一大师的楠香佛珠。再等三年,怕是佛祖的舍利子都要拿出来了。好大的阵势,吓坏少年郎了,好怕呀。杨陌言辞嘲笑一脸挑衅。仿佛根本不把眼前的凶险当作事情。
人群拥挤在一起,落水的男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几个焦急的人已经跳下水去救寻。九曲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一幕,也是同样的混乱,同样的无能为力。远处突然传来阵阵轰鸣声,天边不知何时飘来几片硕大的乌云,越来越近的响声盖过了人们的喊叫,无数道不请自来的巨浪就要铺天盖地打向人群。
不好!九曲大惊失色,挥手将佛珠抛到半空,一圈佛光将码头稳稳围住。踏浪!和尚大喊一声,人站在江面上,双手结了个佛印。巨浪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了去路一般,疯狂地拍打在九曲身前,进不了丝毫,身后的码头一片风平浪静。
杨陌起身离开码头,健步如飞地向着北方跑远。大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里就拜托您了,晚辈先走一步。
九曲摇头叹息,身困无计,面朝大江,任凭巨浪翻涌,背对西林,心中无可奈何。
午后的阳光照在茸城的大街小巷上,灯红酒绿的人流,车水马龙的集市,仿佛述说不尽这片繁荣,停止不住脚步匆匆。一艘小船缓缓行驶在米市渡西边的秀春塘上。杨陌划着船桨,一时无所事事,思量着如何度日。
不亏为天下第一帖,这几千年的日月精华融汇在一贴上,果真无比霸道。幸亏只是拓本,若是真迹,就真的凶多吉少了。自称老俞,化身成人形的黑鱼精捂着伤口,不耐烦地坐在船舱里喘着粗气。
杨陌叹了口气,呼出少年愁味,想起渡口的九曲,思绪涌上心头,理不清千丝万缕,说不出各种感触,些许得意,更多的还是歉意。在明知江中有《平复帖》的情况下,硬是遁入水中来了招硬碰硬,结果搞得巨浪滔天,差点水淹码头。吃准了和尚心怀慈悲,忙于救人,然后趁机逃走,这招两败俱伤,算是迫于无奈,也是狠到了极点。
杨老爷子站在北岸,手中燃着半根烟。看着九曲的身不由己,杨陌的匆匆离去。抬头望向只能看到塔尖的西林禅寺,烟雾弥漫了风景,模糊了视线,多少故事又浮现在心间。
身不由己的,又何止是九曲。三年来,老俞静静养伤,九曲独守北岸。老爷子则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如常操劳,带着杨陌捕鱼撒网,日出等晌午,树下看黄昏。三年前当九曲拿出《平复帖》时,他就已经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老俞被九曲追赶地走投无路,多少年来,茸城民间故事中的黑鱼精,颠沛流离奔波流浪在各个角落,无家可归,无处躲藏。世人只知善恶有报,恩怨须了,故事背后的真相,是非对错,谁又能清楚分辨,就连当事人,也是一言难尽其中缘由。
花黄叶绿杨柳飘。小船独游,绿水绕石桥。少年持船逐浪涛。两岸掠景难细瞧。日暮斜阳暖春早。离乡别路,又叹夕阳好。光阴斑驳鬓发早。是非恩怨人渐老。
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