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点点,明暗多变,抬首遥望,远在天边。卢老四与云梯山人并排坐在东岳庙大门前的台阶上,抬头望天,各怀心事。身后是瘫坐在地上的老俞,后背靠着门槛,手中紧捏着无字经上的那页白纸,已捏得起皱不平。
门前广场上的一群人,围坐在古银杏树边已经有半个时辰。陈婧扶着石林,两人不语,度尘大师用手抚摸着古银杏树,思索着种种可能。清漪师太从远处走来,手里提着长剑,杨候殿前的古银杏树,在八卦阵被破之后便消失不见了,凭空出现,然后凭空消失。
忽明忽暗的路灯,如同被夜晚的黑云遮蔽的明月,时隐时现。没有白昼,没有晨曦,云还是那片来自远方的云,只是在这样的夜里,在无数个无名的夜里,你又怎知它是黑还是白,来去哪里。
来日方长,长不过今夜的惆怅,去日苦多,多不过今夜的婆娑。清漪师太一剑挥出,东岳庙前的一块大石头,被整齐地割成两段。满满一把剑的杀气,度尘大师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不可再起杀戮。
事有紧急,人命第一。清漪师太对着老俞和卢老四哼了一声,背对着度尘坐在刚被一剑砍断的石头上,独自生着闷气。
一朵薄纱般的黑云从北边飘来,停留在夜空正当中,仿佛整个月亮都被缠绕了一般。老俞抬头仰叹,满目遗憾,一身虚汗。心里不禁担忧着杨陌的下落。
而此时的杨陌,已经从过度的惊愕中缓和了过来。再坏,至少人还活着,再怕,至少身边还有个九曲能共患难,再不济,周围遇到的看到的,至少还都是正常人。
古塔里,充满了一股腐烂发霉的气味,这是长久未被光照的结果。九曲翻箱倒柜的从角落里拿出一个个箱子,扬起满层的积灰,杨陌捂着鼻子退到窗口,一脸的不理解。
拿去,将就着穿吧。九曲手里拿着一件道袍,伸手递给了杨陌。
原来是给自己找衣服,杨陌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光着上半身,自己却浑然不觉,还是被九曲提醒后才顿觉凉意阵阵。人就是这样,心里装满了琐事的时候,最容易忽略的,便是自己本身。
与九曲的关系,最是复杂。如果没有老俞,或许两人不会相识,如果没有那些势不两立的恩怨冲突,或许,可以是很好的朋友。
杨陌穿着道袍,浑身别扭到了极点。他想起云梯山人,那个没有穿过道袍的中年大叔,然后,便自然而然的想起了老俞,想起了俞晴,还有远在老家的杨老爷子。人在不知何地,思念无边无际。
两人缓步下楼,决定前去对面的道观,无论如何,总要知道身处何地,今夕何夕。怎么来的这里,如何回去。起码先要知晓这些基本才是。
塔有几层,无人关心。每一层几乎都是相差不大的摆设和建筑风格,如果好好地打理一番,这座塔应该很是雄伟壮观。
茸城有很多塔,也塌了很多座塔,有人为的,也有自然情形下倒毁的。九曲触景想起了西林禅寺里的那座塔,当日没有入寺,远远地看着西林塔,后来一路独自行走,没想到今日被困在这里,莫非真的将无缘再见,九曲心里夹杂着百般滋味,无法言表,此种经历,最是伤情。
小心翼翼一路下到了底层,地是青石砖,塔的大门上,布满了厚厚一层灰,门栓上更是织满了蛛网,青砖上的苔藓牢牢的沾满了整个塔底的地面。几张分辨不出原本颜色的木桌,静静地被放在东南角,上面整齐有序地放着几叠经书。
九曲轻轻用手擦拭掉经书上的灰尘,却不想还没看清经书何物,书面连带着最初的几页纸张,随灰化成了尘埃。这是有多少年的岁月侵扰,才会如此被轻易的风化。受够了这一切的杨陌,一脚踢向古塔的大门,蛮横地将原本破旧的木门踢成了碎屑。
下脚好像重了些,当看到九曲叹息的表情后,杨陌有些后悔。其实也怪不得杨陌,仔细算来,正值少年叛逆,难免莽撞冲动,若是换做平常家的孩子,娇生惯养的几个,恐怕还依赖着父母,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当杨陌先一步跨出古塔,迫不及待的转身看向塔门后,整个人呆若木鸡,如被当头棒喝一般,傻站在了门前瞪大了双眼。
九曲以为又发生了什么怪异,一个大踏步站在了杨陌身边,高挂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块标明了古塔身份的牌匾,上面写着的“护珠宝光塔”五个宋体字,将两人的心狠狠地打入了谷底深渊。一颗珠子从杨陌怀里掉了出来,滚到了塔门口,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仿佛充满了喜悦。
碎